三千年转瞬便过。

    直到鸿钧讲道结束，紫霄三千客都无一人清醒。

    即便是女娲和后土，在后来也陷入了悟道之中。

    结合仙道，后土更加明悟了几分轮回之道的本质。

    仙亦有情有欲，但轮回无情无欲，或者说轮回无私情私欲，乃真正的至公之道。

    女娲亦是察觉到了一线契机。

    此前他的造化大道已至瓶颈，又不好意思寻求命玄的提点，否则不就违背了当初义正言辞对命玄说的话了。

    而当鸿钧讲到欲而不纵时，女娲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

    她所造化的生灵欲随心动，却不能心随意动。

    也就是差了某种意志。

    联想到先天神祇与凡灵之间的差距后，女娲明白了这种意志为何物。

    灵慧！

    凡灵想要近道，须得诞生灵慧方能化作人形。

    因为诞生灵慧以后他们才不会凭本能做事，懂得用意来控制心，这样才能拥有寻道的潜力。

    女娲心想，何不创造一种生来便具灵慧的生灵？若真能创造出这般生灵，那造化之道必将更进一步。

    女娲沉浸于造化大道的浩瀚海洋之中，就连鸿钧最后讲的三尸证道之法都没听。

    与鸿钧三尸证道不同，罗睺的证道之法分为两门，一为天魔，重血肉，二为心魔，重神魂。

    如帝俊太一便选择的天魔之道。

    而接引准提则选的心魔之道。

    四人为罗睺亲传，三清和望舒则被鸿钧收为了亲传，尤其是望舒，失去太阴本源的她，恰巧适合转修仙道。

    这大抵算是因祸得福。

    至此，仙魔讲道结束。

    鸿钧罗睺收了弟子，按理说赐宝是一项相当重要的环节。

    可如今洪荒的重宝他俩拢共都没几件，鸿钧只好将十二品净世白莲分给了三清，一化拂尘，二化如意，三化青萍之剑。

    至于望舒，则被赠予了先天五方旗之一的青莲宝色旗。

    此旗可宁心静气，主辟邪，最是适合重修仙道的望舒。

    反观罗睺，则对赐宝绝口不提。

    他手中唯一能拿出来赠人的极品先天灵宝只有主幻想的素色云界旗，这东西早被他送给了九凤，用来弥补她精神力上的不足。

    帝俊有河图洛书，太一有混沌钟，接引有十二品功德金莲、准提更是将自己的菩提树身体炼作了七宝妙树。

    根本用不着赐宝。

    没让他们上供已经是罗睺对他们的喜爱了。

    不过，灵宝这东西他们没多少，但命玄有啊。

    鸿钧罗睺大手一挥，“不周山有一处分宝崖，尔等可前去自取灵宝。”

    女娲一愣，不周山有分宝崖？

    她怎么不知道。

    这自然是命玄掏出来的，鸿钧罗睺都知道命玄早年游历洪荒收集了不少灵宝灵根，命玄推波助澜让他们讲道，自然也要有所付出。

    他们出力，命玄就得出钱。

    谁让命玄是老大呢。

    命玄倒是无所谓，他手中灵宝不下万件，当年除了一些人的伴生灵宝，野生灵宝几乎都被他顺手取了。

    这些人都是未来的肱股，大多灵宝本就应该给他们。

    于是，不周山首次迎来了先天神祇们的齐聚，仙魔两道泾渭分明，大有一股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意味。

    不过鸿钧与罗睺吩咐过不得在不周山造次，取宝各凭手段。

    众仙魔中，三清、帝俊太一的速度最为迅速，抵达不周山后就刷走了不少最为闪亮的灵宝光晕。

    女娲等人次之，赶到时也取走了几件相对较好的灵宝。

    后续的先天神祇只取到些许宝光微弱的灵宝。

    最后，元始更是直接将分宝崖整个收入囊中。

    舒服了。

    元始刚收完分宝崖，便感应到不周山中散发着一种别样诱惑。

    与此同时，女娲、帝俊、红云同样感受到一阵吸引力。

    “这个方向……”

    女娲见其他几位飞速向着葫芦洞的方向而去，不免有些狐疑。

    “老师又打什么主意？”

    女娲跟上众人进入葫芦洞，却发现洞中曾经遍布的葫芦藤消失了，只余下息壤之上那株她未曾在意过的葫芦藤。

    几人面面相觑。

    “好宝贝！”

    帝俊赞完，转头看向太一，“此宝定是先天十大灵根中的葫芦藤，藤上七颗葫芦已熟了六颗，你我各取一颗。”

    太一：“明白！”

    三清：“我等也当各取一颗。”

    红云：“……”

    他看了眼女娲，只剩一颗成熟的，他和女娲又该如何分配？

    女娲轻笑道：“道友取剩下的一颗便可，贫道可以等第七颗成熟。”

    这东西也算她看着长熟的，多等一段时间也无所谓。

    见女娲如此客气，红云不由心生好感，“多谢道友相让。”

    没曾想，待六人取完葫芦之后，第七颗葫芦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老子瞥了眼女娲，“可惜，成熟六颗已是极限。”

    女娲却并不觉得可惜，“这不是还有藤吗。”

    说完她便挥手将整根葫芦藤和息壤一并收了去。

    元始暗道可惜，他本想如收走分宝崖一样取走葫芦藤，不过女娲没能获得宝葫芦，收走葫芦藤也是合适的。

    女娲却并不觉得吃亏。

    这葫芦她若真想要，大可向命玄讨一颗。

    她现在最关心的反而是命玄为何要把这些东西送出。

    命玄没现身，就证明他并不想被其他人知晓，所以女娲暂且按耐住了心中疑惑。

    女娲与众人一同离开葫芦洞，却在他们离开不周山后折返回来。

    “老师，这又是何意？”

    原本空荡荡的洞府顷刻间恢复了本来面貌。

    命玄显露气息，“此乃贫道前生，今日之后，贫道便有了今生。”

    他的气息不断攀升着。

    所谓前生，是命玄之劫，亦是他命里的结。

    如今心结已了，命运之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散发出的魔神气息令女娲都连连后退。

    “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为贫道捏一尊泥人。”

    “啥？我这样的吗？”

    “不，如盘古身躯那般的泥人。”

    女娲不明所以，却还是取出息壤与三光神水混合，就地用心捏造出了一尊泥人出来。

    下一刻，无尽的七彩神光落在泥人之上，泥人不断放大，同时周身绽放出刺眼的金光。

    奥斯卡小金人都没他耀眼。

    他试着活动双手，又试着走动了两步。

    女娲呆滞地看着活过来的小金人，感到不可思议。

    “老师，您精通造化之道？”

    随着金光逐渐内敛，命玄那俊郎的面容映入女娲眼帘。

    命玄第一次有了正常人的感官，所见，所闻，所感皆与只是变化成人时不一样，以前的他虽以人身行走洪荒，但本质上还是一株葫芦藤，对世界的感官和体验都与上辈子天差地别。

    而这副身躯，虽为泥捏，六根却是真正的人。

    是未来仓颉造字所写的那种人。

    而非泛指一切生灵的人。

    不少先天神祇都只有一部分人样，即便女娲也只是半身为人，他们化形便为如此，如此亦称为人。

    却并非人族。

    命玄微笑着解释道：“非是造化，而是重生。”

    他之所以让女娲捏造成人类模样，是因为他很怀念生而为人的经历。

    既然怀恋，就保持本我。

    这并非化形，也并非身外化身，更像是一种分割，魔神之体是命玄，这也是命玄。

    一个是曾经的命运魔神，一个是现在的命运道君。

    他本可借助神道凝成不朽金身，

    但神道之体并不适合他继续修习命运之道的真我。

    “重生？重获新生之意么？”

    女娲盯着命玄，仿佛感觉现在的他比之以往更添一抹色彩。

    那是什么？

    女娲低眸沉思着，想要抓住心中那一闪即逝的亮光。

    对了！

    那是一种灵动。

    就如著作一般，以往的命玄虽大气磅礴，却少了现在的灵动。

    一本著作，有人看到的是叶落，有人看到的是乌啼，有人看到的是漫天的飞霜，方有灵动之意。

    生灵，当具灵动之变。

    喜怒哀乐贪嗔痴，缺一不可。

    以往的命玄就从未让女娲感受到他出现如今这般的灵动之感。

    用重生而言，再恰当不过。

    女娲心道：我是否能创造出这样的生灵，不见山是山，不见水是水，能见山中精灵，能识水中游鱼。

    命玄就这么看着女娲蹲下，以剩余的息壤再次捏造出一个人形。

    增一分意念，添一抹真情。

    到了最后，女娲依旧觉得不太满意，索性直接在命玄面前盘坐下闭目沉思起来。

    命玄见状，悄然离开了葫芦洞。

    重新行走于不周山间，就连山中的风都和煦了几分。

    女娲造化之道将成，他也该去凝结众生命运，成就无缺圣道了。

    这是属于他一個人的旅途。

    命玄一步，踏出万水千山，出现在六耳猕猴面前。

    此时的六耳猕猴已初步融合仙魔两道，仙的缥缈魔的虚无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诡异。

    他能沉心静气，亦能舍生忘死。

    静如蔷薇花开，动如猛虎出笼。

    此猴已然超越了魔猿的范畴，辅之聆听万物的能力，根脚已然不输先他一步化形的帝俊太一之流。

    当六耳肉眼瞧见命玄之时，心底猛地一颤。

    那里明明站着一个人，他看见了，却感知不到此人的存在，六耳的神通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无法彻底屏蔽，那此人定是超越大罗金仙的存在。

    道行更进一步的好处就在此时显露出来，若是以往，他定会大惊小怪，但此刻却是迅速凝神，冲命玄行礼。

    “六耳见过前辈。”

    “无需多礼，贫道欲在你这里待上一段年岁，你只当多一位邻居即可。”

    “……”

    六耳忐忑不安道：“前辈可是看出了晚辈仙魔双修？”

    他身上，也只有这点能引起如此大能的兴趣了。

    命玄不置可否，“贫道不会插手任何事，你只管以心中所想行事。”

    数年后。

    六耳发现命玄整日游山玩水对他不闻不问后才相信命玄所说的话。

    他到底图什么呢？

    “笃笃～”

    放下心中警惕之后，六耳提着两条鱼扣响命玄随手搭建的木屋。

    “前辈，晚辈捉了两条金鳞，想与前辈一同享用。”

    六耳虽不用进食，但血食依旧对他修行有用，所以他一直未曾辟谷，但也只吃未诞生灵慧之物。

    屋门向里敞开，命玄睡眼惺忪地看了眼六耳手中由两条细藤串在一起的金鳞肥鱼。

    “进来吧。”

    六耳跟着命玄进入木屋，发现屋中竟别有洞天。

    从外面看里面只是寻常木屋，但走进之后场景即刻大变。

    温暖如春，仙杏常开。

    这里似云端，却又能脚踏实地。

    自上俯瞰下去，整个洪荒大陆尽收眼底，比他聆听万物还要一目了然。

    东海有龙腾，南山有凤翔。

    西有大巫与妖共舞，北有鲲鹏扶摇直上。

    中央的不周山巅，更是常有麒麟身影出没。

    “前辈，您这里……”

    命玄就这么坐于云间，指着下方的洪荒大陆，“这便是如今的洪荒，耳听不如眼见，你是何感想。”

    六耳咽了口唾沫，“比听到的更显真实。”

    “你又对这个世界如何看待。”

    六耳想了想，“心存感激和……敬畏。”

    “感激什么？敬畏什么？”

    “唔～感激生，敬畏死。”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六耳伸手挠向脑袋，咧嘴笑道：“生能吃鱼，死后就吃不着了。”

    “哈哈哈哈……”命玄大笑道：“大智若愚，大道至简，你很不错。”

    六耳笑着将手中鱼分给命玄一条，“前辈，您难道就是天……？”

    命玄接过鱼，“非也，天可不能吃你手中之鱼。”

    六耳一口将鱼咬出半月，嘴中咔吱作响。

    “您一定比仙祖魔祖更强。”

    命玄没有如他那样直接生吃，而是言出法随：“此鱼当炙烤。”

    “……”

    六耳见状目瞪口呆。

    只见命玄手中的鱼眨眼间变得两面焦黄，喷香四溢。

    鱼中血气竟也变得若有若无。

    他再咬一口，没了血气的东西，吃了有何用？

    不过这手段……六耳尝试着念叨，“此鱼当变两条……”

    又变出一模一样的半条鱼。

    另外半条不过是六耳以法力复制。

    六耳以问询的目光看着命玄，“前辈也是这样做的吗？”

    命玄含笑摇头。

    这可不是简单的变化之道。

    而是他以命运之道截取并更改了手中之鱼的命数。

    省略做鱼的过程，直接由生鱼之境抵达熟鱼之境。

    言出法随。

    言定生灭。

    此乃命运至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