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红衣女人再次出现，可郭先生却不在房间里。

    “儿子这大半夜的你出去干什么？”母亲见我要出门，在身后喊道。

    “妈，你和爸在家，我去找老太爷。”

    我出门之后就向老太爷家里跑去，到了老太爷家的院子前，见老太爷屋内亮着灯，我刚要闯进去，老太爷却突然从屋里走出来。

    老太爷见到我时似乎并不惊讶于我能挣脱红衣女人的梦魇，我疑惑道：“老太爷，您没梦见那个红衣女人？”

    老太爷说道：“我生怕夜里再发生昨夜的情况，果真不出我所料，这女人又来了，只是我早有防范没有着了她的道，如果这红衣女人真是唐宛如的话，现在看来她只是给所有人一个警告。”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唐宛如果想要报仇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我问道。

    “她在等日子。”老太爷说道。“当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但我却知道唐宛如是在伏龙岭水会的那天被沉河的，她现在只是在用梦魇吓唬人而已，真正要报复的日子，是在三天后的水会。”

    “老太爷，我用您给我的驱鬼桃符挣脱梦魇之后，发现郭先生也不在房间里。”我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稀奇，连你一个普通人都能挣脱梦魇，更何况是这个高深莫测的郭先生。”老太爷一边说着一边挑着灯向前走去。“你跟我来，也许会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老太爷带着我一路走向龙脊河，快到祖祠堂边上时，老太爷将手中的油灯吹灭，他指着龙脊河的中央让我看过去，我隐约看到，河面上竟然站着一个红衣女人！

    “这是唐宛如的鬼魂？”我小声问道。

    “是不是唐宛如的鬼魂我不知道，但是我要你看的却不是她。”老太爷说着给了我一个禁声的手势，片刻之后，从我们后方走来了一个人影。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村长陈平安！

    因为我和老太爷是躲在祖祠堂的后面的，所以陈平安并未察觉到我们，陈平安站在岸边，一脸深沉地望着远处河面上的红衣女人，驻足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老太爷，陈平安只是个普通人，他怎么没陷入梦魇之中？”我问道。

    老太爷摇了摇头说：“陈平安打从一开始就不曾陷入梦魇，包括昨天晚上，那时我看见一个红衣女人出现在床边，没过多久又看见陈平安路过窗户外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然是不可能挣脱梦魇的，问题就出在他烟斗上的那块玉。”

    “那块玉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问道。

    陈平安在村里时常叼着烟斗，据说他的烟斗是金的，烟斗的下方还拴着一块老玉，向来不给旁人摸。

    “特殊的不是他那块玉，而是给他那块玉的人，这两天陈家寨怪事频发，可陈平安却没再找过我，看起来有恃无恐，今天早上，我看见他那大儿子早早地就拿着一封信朝镇上去了，应该是去请人来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问道。

    “静观其变就是了。”老太爷说道。“我这一把年纪也折腾不动了，三天后的水会，肯定会有一场好戏。”

    我和老太爷没在岸边久留，一同回了村里，我回到家后，郭先生也已经回来，我本想问他去了哪里，可是作为小辈，终究觉得是多此一举，我隐约觉得在伏龙岭每个人表面平和的面孔下，都隐藏着一股洪流。

    就像赵麻子临死前说的，表面淳朴憨厚之人，背后说不定都背着一条命案，往往看起来越是人畜无害的东西，就越是潜藏着危险。

    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在这场陈家寨即将到来的浩劫中起不了丁点作用，倒不如像老太爷说的，静观其变就是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伏龙岭自然是炸开了锅，一连两天都梦见同一个女人，这事儿给谁都受不了。

    当年的惨案也终于没能瞒住，终于有人忍不住说出那红衣女人是谁了，尤其是赵家坪的人，都说唐宛如回来报仇了。

    问题是，在我听到的关于唐宛如和我爷爷的故事中，唐宛如只是被浸了猪笼，就算她想报仇，也该是找将她沉河的人，尤其是孟氏和赵铁柱。

    另外唐宛如的鬼魂为什么需要用貔貅镇压？而且似乎还是传闻中那个老神仙马真人亲自动的手，她有多大的怨恨和能耐，要让整个伏龙岭的人偿命？

    一连两夜的梦魇让伏龙岭的不少人都吓得生了病，尤其是小孩子，天亮之后啼哭不止，高烧不断，母亲也被唬的心神不安，劝父亲带着我们一家离开伏龙岭，到县里先住几天。

    郭先生见状便给了母亲三张道符，那道符是黄纸朱砂写成，折成三角裹着一层红线，郭先生说，只要将这符带在身上，晚上那红衣女人就不会再来。

    母亲视若珍宝，将其中一张道符给我，嘱咐我一定要带在身上，晚上睡觉时也不能离身。

    事实和郭先生说的一样，晚上入睡之后，那红衣女人的确没再出现，但实际上，那天晚上整个伏龙岭的人也都没了梦魇。

    老太爷之前说唐宛如在复仇之前想要先吓唬吓唬伏龙岭的村民，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再次降下梦魇，这一点让我心中惶惑。

    然而那天晚上虽然没人再陷入梦魇，但是伏龙岭却因为一件事情再次炸开了锅。

    因为李美娥生了，而且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伏龙岭，尤其是赵家坪的人都知道，赵富贵那方面是有问题的，先后娶了三个女人都未曾怀孕，前一段时间陈家寨的陈大宝从河里抓了一对人头鱼，有人说是送子观音鱼，所以赵富贵就花大价钱偷偷地买回了家。

    赵富贵的女人李美娥吃了人头鱼后，没几天就传出怀孕的消息，从她怀孕到生产，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堪比二十八天速成鸡。

    据说李美娥临生产的前两天一直不停地吃东西，那时候她已经饿得皮包骨头，眼窝都凹了进去，只有肚子大得吓人，看起来行将裂开。

    眼下唐宛如鬼魂复仇的事情闹得很大，众人就不得不提起当年她那对被沉河的儿女，于是村民们都传开了，说李美娥生下的这对双胞胎是唐宛如的儿女投胎讨债来了。

    赵富贵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李美娥从怀孕到生产的全过程，他早就知道四十年前自己出生之前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毕竟把唐宛如整死的罪魁祸首还是他亲爹亲娘，赵富贵害怕，就到我们陈家寨找老太爷，但是老太爷因为去帮赵麻子下葬了，赵富贵没找着人。

    赵麻子无亲无故，死后的第二天就入土下葬了。

    这让我心里很难受，前一天还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更让我心里难受的是我突然怀疑起了郭先生。

    因为我知道，人头鱼之所以被赵富贵买去，是因为有人传言人头鱼是送子观音鱼，而人头鱼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我心血来潮的一场梦。

    是我告诉了陈大宝龙脊河的下方有个坛子，坛子里装着一对河童。

    而实际上，里面装的是两具小孩的骸骨。

    眼下唐宛如的出现，突然让我意识到，那对骸骨就是唐宛如当年被沉河的那对儿女的骸骨，装着骸骨的坛子里无端出现的两条人头鱼，也许就是唐宛如儿女的鬼魂所化。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提前梦到龙脊河下面有泥坛子？

    定然是有人暗中对我动了手脚。

    风水先生能通鬼神，让我梦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也并不稀奇。

    因此我想起了老太爷跟我说过的一句话，他做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其自然，所有的事情他都在场，却都能置之度外。

    如今想来，的确是这样，什么事情郭先生都在场，可是出了问题，看起来却又都和他没关系。

    甚至在人头鱼的事情上，追究起来，罪魁祸首竟然是我！

    “看来郭先生，真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