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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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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五百年:崇祯十七年三月至四月 第壹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001 亡国之君

    “就在这儿吧……”

    “皇上!古人有云,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只要皇上在,早晚咱还能打回来。”

    “承恩,你之前不是替我解过梦吗?‘有’这个字,上面‘大’字少一捺,下面‘明’字少半边。从很早以前隐约知道,大明的祖业会断送在我这位不肖子孙手上。”

    这处是北京皇城内的煤山上,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手拉手缓慢走到山顶的寿皇亭。

    回首顾盼,眼睛所过,京城外尽是火光映天;耳朵所掠皆是哭诉泣啼。

    “今晨我亲自在前殿鸣钟,你看看,有哪位忠臣上殿?他们不是装聋作哑,就是卖国求荣,开门迎接反贼!”

    愤怒者,乃朱由检,亦即当今九五至尊崇祯帝。

    他行年三十有三,犹在盛年,空有一颗热血澎湃之心,而无力回天,挽救将倾之大楼。

    披发散乱下,天大的抑郁,都只是无力的沉声。

    “咚”的一声,身边人屈膝惭跪,哭哑嘶声道:“请皇上息怒!”

    “怒?我敢怒吗?自问登基十七年,饱经忧患。每天为国为民,勤政躬身,未尝有一丝失德。然而最终群臣背离,匪逆闯入家门,将祖宗基业尽毁。这是天意,天要亡明,天要降灾于我!”

    仰望上空,天色晦暗;四下顾盼,尘土飞扬,烽烟处处,隐约听闻金戈之声。

    地平线的尽头,旭红的太阳依旧高升,为大地带来新的晨曦。

    只是迎接他的,将是汹涌危难的未来。

    反贼李自成的大顺军将京城包围至滴水不漏,朱由检不是没有反抗,他身穿便装,带同十几个太监,人人手持利斧,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他出东华门,太监居然用乱箭大炮打他;

    到朝阳门,守门的朱纯臣闭门不纳;

    过正阳门,三盏白灯笼高挂,此路不通;

    赴安定门,无人开门,亦无法破门推出。

    朱由检双拳紧掐,咬牙切齿道:“我决不能有辱列祖列宗,与其落入逆贼手中遭受侮辱,不如自尽于此!”

    太监王承恩“咚咚”叩首:“既然圣上主意已决,臣亦必追随之!”

    “好!好!古云患难见忠臣,今吾有一,亦无愧于九泉之下。”

    不知何时左脚光着,只余右脚一只红鞋。

    朱由检脱下身上蓝色衣襟,血书写道:“朕自登极十有七年,虽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国之覆亡,罪在己身。

    当然朱由检心底深处,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假如身边俱是忠贤良臣,焉有今日之灾?

    不过既然天意如此,自己亦无力逆天。

    奢望遗下血书,向苍生陈请,向逆贼请求。

    江山自可取去,惟百姓无辜,不可罪之。

    所有的一切已经结束,皇上与臣子走到附近一株树下。

    “皇上,此树歪斜不正,宜另选一株。”

    “毋庸麻烦,吾之将死,何欲分此株哪株?”

    于是取身上衣袍,系作长索,垂于枝头。

    “皇后啊、妃子啊、女儿啊,我来陪你们了。”

    脖子套在圈中,却没有放手,双足继续拈地。

    侍从在侧的承恩,与由检同样露出骇人的神色。

    四目所投,一位金发黑服的女子,以盈盈优雅的步姿靠近。

    之所以惊骇,是因为对方不像人。

    从未见过的发色与肌肤,以及陌生的衣着。

    一头金色长发倾泻至腰部,在晨光中泛起辉煌的金色。

    碧瞳眸子深深深地凝视着二人,“踏踏”地踩着黑色的木屐,一步接一步缓慢靠近。

    朱由检看清楚,她身上黑色的衣服与红色的腰带,均沾上不少血液。脸颊上的血迹已然擦拭,但仍留有明显的赤痕。

    当今天子落难至此,朱由检终究镇定,未失方寸。

    他思索眼前少女,既然相貌肤色穿着打扮与中土不同,极有可能是番邦蛮夷。

    可是观其黑色衣服,虽莫以名之,但工艺不凡,成色瑰丽,与官庭用品不遑多样。

    若对方是反贼,必然早早动手,岂有如此暇闲,慢步踏来?

    即使如此,亦不代表她对自己友好。

    这处乃天子脚下,外面匪党肆虐。

    朱由检本人尚且逃之不出,外人焉可轻易入内?

    他狐疑万分,脖子离开绳圈,全神戒备。

    王承恩亦立在他面前,准备护驾。

    “嗯呼,你就是思宗吧?”

    思宗?她在呼唤谁的名字?

    “噢,搞错了。”少女侧头微笑:“你是崇祯帝吗?”

    朱由检低头审视她,恬静柔情,颇有仪礼。

    纵血味甚浓,犹有一丝女儿的芬香。

    “我就是。”朱由检不屑弄虚作假,开门见山问:“你是谁?”

    少女没有回答,她静静环视山下,到处尸骸枕藉,火光冲天。

    隆隆炮声,此起彼落,笼罩全城。

    “你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少女纤纤右臂,如同白晶萤脂,自长长的黑袖中伸出伸起,指向煤山以下,京城之中。

    “成为亡国之君,受尽后人嘲笑吗?”

    朱由检最初是气冲脑门,然而半晌就冷下来,随之摇首:“妇道人家懂甚么?放眼京师,尽皆逆首。我手中无一兵一卒,脚下无可活之路,焉能如何?”

    他仰天大啸:“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虽然不知道少女从何而来,但朱由检满腔怨怼,死前能向一人宣泄,诚属幸事。

    “天要亡你?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少女放肆大笑,按着小腹,肚子都弯下来:“别说笑话了,难道你以为自己半点错误都没有吗?”

    王承恩心切护主,气恼指道:“放……放肆!一介草民,在当今圣上面前,胡说八道,罪该问斩!”

    “哼,你现在还可以问我的罪吗?”少女冷笑道:“无力处斩叛臣,不能击杀逆贼,只能拿眼前弱女子开刀。气量如此,无怪乎江山不保!”

    “你你你……”

    “够了,退下。”

    朱由检静静望向眼前来历不明的少女,全身上下似乎拥有某种吸引力,让他双眼不能移开。

    尤其刚才放怀大笑,令他想起媺娖幼年时的童稚之貌。

    然而想起媺娖,便不忘斩其左臂之痛。

    打在儿身,痛在父心。

    “事已至此,毋庸多言。”

    少女打量布圈,忽然道:“假如我可以赐予你复仇的力量呢?”

    朱由检脸上平静,内心震撼。

    内心犯疑猜忌,前后忖度良久,终未能探明眼前少女虚实。

    “姑娘有何妙策,何妨直说出来。若真能恢兴江山,我重重有赏!”

    “君无戏言,我先记下来。”

    少女才吐出这番话,由检就感到背上生寒,不由自主倒退。

    她的双眼像是想将由检吞吃掉,悦耳透骨的嗓音伴随笑声道:“吾乃全知之魔女,奏(カナデ)。只要你愿意,就赋予你重建社稷,拯救百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