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拾遗一转头，一张年轻英俊又带着一丝英武之气的脸正对着他笑呢：“刘兄弟，别来无恙啊！”

    竟然是德胜门与刘拾遗并肩作战的那位武会试举子——戚继光！

    戚继光——登州卫指挥佥事戚景通之子。

    大明有制，军户职位世袭罔替。戚继光十岁那年，父亲病死。嘉靖二十三年，十七岁的戚继光正式接任父亲的职位——登州卫指挥佥事。

    登州卫下驻军有数千人。加上监管的军屯民政，加起来大致有上万人。戚继光完全可以在正四品的高位上喝喝兵血、吃吃空饷——跟那些世勋之后一样，过夜夜笙歌、挥金如土的日子。

    鸿鹄，跟燕雀有着截然不同的志向！

    戚继光显然属于鸿鹄之辈！

    嘉靖二十五年，他在登州卫写下了“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的诗句。

    在登州卫，他习练武艺，悬梁刺股，苦读兵书。

    今年京城武举大比，戚继光已经是堂堂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却降尊纡贵，和那些白衣举子们一起京参加武会试。只为证明自己是一个将才。

    俺答汗围城，武会试只得取消。皇上有旨意，所有武举子上城抵御鞑靼。戚继光去了德胜门，这才有了刘拾遗稀里糊涂救下他的事情。

    刘拾遗一时忘了戚继光的名字：“戚。。。。兄弟。”

    二十三岁的戚继光怎么说也在官场混了六年，他比刘拾遗有着多的多的阅历。他看出刘拾遗忘了他的名字，赶紧说道：“在下戚继光，救命恩人，有礼了！”

    老马笑着说：“咦？徒弟啊，看不出，你还救过不少人的命啊！”

    戚继光赶紧朝老马拱手：“老人家，有礼了。刘兄，这位老人家是？”

    刘拾遗答道：“这是我在锦衣卫的引路师傅马小旗！”

    戚继光心中一动：“刘兄弟，你进了锦衣卫了？”

    刘拾遗点点头：“全凭陆指挥使抬举，现在北镇抚司下做一个力士。”

    戚继光朝着老马拱拱手：“马上差，在下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

    老马赶紧还礼，满面笑容的说：“原来是戚将军！末将应该给你行礼才是。这儿不是叙旧的地方，走，去茗香楼，咱们边喝茶边聊。”

    三人上得茗香楼。

    叫了一壶碧螺春，三人坐定。老马说道：“戚将军年纪轻轻便做了指挥佥事，前途无量啊！”

    戚继光谦逊的说道：“上差过誉了。我这正四品，是靠蒙祖荫得来的——靠的不是真本事。那些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将军们，才是真正的豪杰。”

    刘拾遗问戚继光：“戚兄弟，仗打完了，你要回登州了么？”

    戚继光摇头：“不回登州了！皇上调集山东、北直隶的卫所军，北上戍守蓟州。我这个指挥佥事正在京城等着登州卫的那群弟兄北上，半月后我们会在通州汇合，一起到蓟州戍边！”

    老马说道：“据我所知，北上戍边是个苦差事。那些蒙祖荫的少将军们，都在四处走门路留在驻地。戚将军没找找父亲的故旧们疏通疏通？”

    戚继光仰天大笑：“马上差，也太小看我戚某人了！我戚某人可不会做逃兵！大丈夫当带三尺剑，横行天下。上报皇恩，下护百姓。岂能做个空领饷银的米虫？”

    戚继光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

    只见那册子上写着“备俺达策”四个大字。

    戚继光说道：“刘兄弟，马上差。在下虽才疏学浅，历经与鞑靼一战，倒也多了几分对边关形势的见解。这本《备俺达策》是我在俺达退兵后写成，前日呈给了兵部。兵部苏侍郎看后大加赞赏，让我留在兵部职方司。我却驳了苏侍郎的面子，自请北上戍边。还是那句话，大丈夫当带三尺剑，横行天下，保境安民！”

    刘拾遗对戚继光心生敬佩之情。

    戚继光又对刘拾遗说道：“刘兄。我父亲生前曾对我说过：并肩而战就是同袍，共过生死便是兄弟。在下想与你换帖结拜。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戚继光提出和刘拾遗结拜，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对刘拾遗的救命之恩的确是心存感激。

    其二，则是因为刘拾遗锦衣卫的身份！

    戚继光混迹官场六年，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实现自己为国尽忠的大志向，就必须结交权贵、上官。只有有了靠山，他才能获得更快的升迁，拥有更大的权力。无权，谈何实现自己北安九边，东御倭寇的鸿鹄大志？

    锦衣卫是皇上的家奴。即便是他这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也要对老马这个从七品的锦衣卫小旗毕恭毕敬。

    眼前这位救命恩人不过二十，已经是锦衣卫中人。万一多少年后恩人在锦衣卫爬上高位，自己在京中不是多了一棵可以倚靠的大树？

    刘拾遗对戚继光说道：“戚将军，在下官职低微，似乎高攀不起。”

    戚继光忙道：“刘兄，咱们既是生死弟兄，就不必计较什么官品高低了！”

    老马一拍手：“好好好！徒弟啊，戚将军盛情难却。年轻人，多个换帖的弟兄总不是坏事！”

    三人下得茗香楼，到街上店铺里买了些黄纸、香烛，又买了一只鸡，来到刘拾遗的住处。

    嫣嫣正蹲在院子的石桌上大吃何婆子给她买的糖葫芦呢。

    “哥哥！”见刘拾遗回来了，嫣嫣擎着糖葫芦从石桌上蹦下来，跑到哥哥面前。

    刘拾遗对嫣嫣说道：“这位是你戚大哥。赶快叫人。”

    嫣嫣甜甜的朝着戚继光叫了一声：“戚大哥。”

    戚继光将嫣嫣抱起来：“好俊俏的丫头。以后我就是你干大哥了！”

    刘拾遗和戚继光烧了黄纸，斩了鸡头。

    戚继光是嘉靖六年生人，比刘拾遗长了三岁。戚继光为大哥，刘拾遗为二弟。

    刘拾遗给了何婆子半吊钱，让她上街买了些酒肉。几人在刘拾遗的新宅院里痛饮了一番。

    已是午时三刻。戚继光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事。二弟，就此别过了。此去蓟州，前途凶险。若是有缘，咱们京城再见！”

    刘拾遗连忙说：“愿大哥在蓟州旗开得胜，建功立业！”

    戚继光走后，老马对刘拾遗说道：“徒弟啊，你的这位大哥，绝不是什么池中之物。他日必当成就一番功业。”

    刘拾遗点点头：“师傅说的是。”

    老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过，他除了有一身鸿鹄大志外，还颇有心机呢！”

    老马身在锦衣卫四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将军，结交一个二十岁的锦衣卫力士。少将军心中的那点打算，老马又怎么会看不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