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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源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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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源浮图:正文卷 第二章 许秋毫

    “咕咕咕!”

    天还未亮,鸡鸣先行。

    被唤醒的陆长生着衣而起,揉了揉仍旧有些发痛的脑袋,目光稍显浑噩的望向了窗外。

    此时正是五更天,夜光隐退,署色降临,黑白交替,时光融合,雄鸡高唱,百鸟争鸣。旭日出东方,光芒弥大地。

    黑暗之中,已有一缕曙光破晓而升。

    陆长生目中的浑噩之色尽皆隐退,只觉眼前一幕甚是美好。

    每日闻鸡声而起,早已是一种习惯,这般美景,即使看再多遍,也是不厌的。

    陆长生并不着急起来,就那么盘坐在床铺之上,默默的看着黑暗之中那一缕曙光越来越亮,忽有云霞丛生,一轮金盘露出半角,天色之中金白交织,云霄之内金光璀璨。

    “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呢。”

    看完朝日升腾的过程,陆长生喃喃自语,笑了一笑,便是跑到昨日的已去过的厨房打了一盆清水,就着最后的一缕暮色洗漱。

    待得他洗漱刚完,最后一缕暮色也已褪去,青天白日,朝霞已散,金盘初升。

    道观之中除他以外再无旁人,陆长生又细细的寻觅了一番,除了在他昨日倒下的地方找到了一枚断裂的金锁之外再无甚贵重物件,倒是有些古朴典籍摆放在桌椅之上。

    奇怪的是那典籍却以隶书所著,还好他早在山村之中便习得这些文字,读来倒也说不上困难。

    书中琐记,大多只是道观之中每日香火如何,山下发生了何事。

    虽然腹中饥饿仍旧,但陆长生早已练得废寝忘食之志,读书之中,周遭一切自然摒弃,心神皆在书中。

    哪怕书中大多仅有只言片语,却也不觉乏味,似可透过那一行行简短的文字,看出书写之时当时的心情一般。

    看着看着,陆长生忽然发现一条格外简短,却又极为有趣的记叙。

    “腊月十八,子时。忽感心烦,自知寿元将尽。山下有兽啼,恐夜将至。”

    子时已是午夜,心烦便觉寿元将尽,兽啼之声中,恐惧黑夜将至......

    陆长生半托下巴,仔细思忖。

    “后面的‘恐夜将至’,是说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已到,终归寂寥么?”陆长生并不觉得有甚古怪,毕竟古人著书立传,多有暗语而行。

    很多简单直白的东西,在书中反倒是千遮万掩,等待着有缘人柳暗花明又一村,读来甚是费力,且稍有不慎与书中意味便是天地之差,需要细细研读,甚至需要考虑到著书着所处的时代、家中状况、自身背景,最终摒弃外物,直觉真味。

    至于留下笔记的老人感到自己寿命将近,陆长生也不觉奇怪,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其灵性未褪,提早感知呢?

    这本笔记并不长,约莫才刚刚一年有余,也并非时时记录每天之事,更像是随笔,提醒自己不要忘却一样。

    陆长生也不觉枯燥,在日渐升腾的日光里,堂而皇之的坐在蒲团之上一手持书,静静阅览,想着在那平淡的文字之下,一个老道人每日平淡而又留恋的日子。

    “走快点,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不过这般清净并未持续多长时间,道观外便是隐隐传来喧嚣叱骂之声。

    “有人来了?”

    陆长生听得外面动静,心中古井无波。

    “陈道长在么?”

    道观外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倒是颇有礼貌。

    “请进。”

    陆长生并未迎接。

    进来的是一个猎户,从他背上背的长弓便是看出端倪,一身粗布麻衣,目光先是在道观之中转了一圈,随后落在了陆长生的身上,不过注视到陆长生颇有几分鲜红的双眼之时,握着长弓的手掌明显紧了三分。

    “小道爷?”

    那猎户客气唤道。

    “何事?”

    “昨夜......昨夜小子......闯入道观,先给小道爷赔罪了。”

    猎户磕磕绊绊的说着什么,显然这副文绉绉的样子一点也不适合于他。

    “昨夜?”陆长生愣神的功夫,迅哥便是在一妇女的牵引之下走入道观之中,看到坐在蒲团之上的陆长生,身子猛地抖了抖,特别是看到陆长生的双眼之后,几乎整个人都躲在了娘亲背后。

    不仅仅只是迅哥,另一户人家也来了,手中提着两只已料理好的兔子和半个人身那么大的鹿肉,陪笑着走了进来,昨日手持火把的少年脸上带着两个巴掌印也走了进来。

    这还未停,待得两家人都走入道观之后,又有一身着青袍,横眉冷目的威严男子走进,气势不怒而威,严厉端庄,怎么看都和两家猎户格格不入。

    “在下清风镇私塾先生,许秋毫。”

    许秋毫对着陆长生拱手做了一礼,态度端是客气,显然那横眉冷目的样子显然并非对他。

    “陆长生。”

    陆长生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自己,便在蒲团之上像模像样的还了一礼。

    “昨夜听闻两位学生因听我之说动了贪念,竟闯入道观行窃取之事,今日特来赔礼!”许秋毫先是从身后拿出一个膳盒,还有两匹用红布包裹之物,想来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随后他才继续说道:“今日来此,一来是向小道爷道歉,二来也定然会给小道爷一个说法。”

    “两位学生因我之说动了贪念,此乃识人不明。我之说乃祸之本,此乃妄言。今日赔礼道歉,绝非二心,但请小道爷谅解!”

    许秋毫双手抱拳,再此作揖而礼。

    “许先生不必如此,孩童难免贪玩,不过一片童心。”

    眼看对方大包小包恭敬有加,陆长生自然不会如何刁难,反正他又没啥损失。

    再说这清风观他都翻遍了,哪有什么值钱物件?最值点钱的,大概也就是那把裂开的长生锁罢了。

    “孩童天性难改,却非不可改。子不教,父之过。父母将其托付与我,我却未能教导他们向善。知恶犯恶,便是长辈之错。身为先生,难辞其咎。”

    许秋毫起身,目光严厉而威严,看着两个孩童,声音清冽。

    “小道爷愿意原谅你等,但所犯罪责却非可一言蔽之。今日起,你二人每日来清风观打扫三月,若有再犯,逐出私塾!”

    “不必如此......”

    陆长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许秋毫伸手制止。

    “行窃不得若是无罪,赦免即可,日后如何处之?便是孩童犯错,与大人亦是无异。小道爷宽宏大量,却不可善心太过。”

    许秋毫声音不自觉的严厉了下来,眉头微蹙。

    “......多谢先生赐教。”

    陆长生略一思量,不由点头。

    错便是错,年龄只是借口,若做错无罚,便目中无法。

    幼年如此,成人如何?

    这道理如此的清晰易懂,却是诸多人都难免会遗忘的。

    他还是个孩子——但这绝非犯错的借口。

    “同样,学生犯错,先生引之。在下同样难辞其咎。每日五更,我自当与学生共同打扫,与之共勉,警醒自身。”

    许秋毫竟连自己都未曾放过,继续说道。

    “先生请便。”

    短短的一番交谈,足以让陆长生明白许秋毫显然并非三言两语便可轻易更改自身态度之人,再说对方乐意帮忙,他又何必横加阻拦?

    道观里......真没值钱东西了。

    “今日便不打扰小道爷了,明日开始,三月之内必日日皆赴。”

    事发突然,毫无准备,今日许秋毫还要回去备课,便只能从明日开始。

    “好说。”

    陆长生点头。

    那迅哥父母和另一家人的父母便是立刻千恩万谢,这事可大可小,若是陆长生铁了心的想要报官,自家孩子起码也要脱层皮。

    待得终于送走几人,陆长生立刻从蒲团上起身,关上房门,插上门捎,拿起熏制好的兔肉狂啃。

    昨夜的饥饿感稍稍褪去,今日却又如洪水漫卷而来。

    米缸之中早已滴米未剩,腹中饥饿难以言表,陆长生也顾不得什么吃相了。

    他的胃口从未像今日这般大过,两只兔子下肚,饥饿感褪去一些,但仍不够,哪怕是将半人高的鹿肉全部吃进腹中,都未曾彻底消弭。

    陆长生打开许秋毫拿来的膳盒,其中有几道精致小菜和一壶清酒,陆长生也是眨眼间将其解决,腹中饥饿感仍有三分。

    他的目光不由得放在红绸包裹的东西上。

    打开一看,一盏新茶,一根白嫩如玉的人参。

    顾不得细看,陆长生直接将人参塞入口中,三两口吞下。

    说来也怪,人参入口竟清脆无比,落入腹中又好似一股清泉,陆长生那诡异的饥饿感霎时间彻底退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意包裹着他。

    陆长生还来不及享受片刻,双眼骤然间犹如针扎般的剧痛。

    若此刻陆长生的面前有着一面镜子,便能发现自己双眼之中的红芒此刻好似活了过来,流转之中竟不断凝结,最终化成一枚好似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珠子,落入右眼之中。

    而对陆长生来说,双眼之中好似有火焰在煅烧,特别是右眼之中,如重锤锤击一般剧痛难耐,有血泪蜿蜒而下。

    一抹黯淡的灰烟张牙舞爪的自陆长生的身上升腾而起,隐隐间凝成人形,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但在那红光之下,犹如冰雪消融一般逸散在这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