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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山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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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山不周:腐败血液 五十四 拷问

    那天的晚饭顾荻烹饪得很精心。鲫鱼与猪蹄一起煨,漂着葱花的汤让人很有食欲。顾荻恍惚想起很久以前,刚刚认识龚荣的时候,他一脸认真地为自己挑鱼刺的样子。曾经那个虽然时常冒傻气还有点儿愤青,但对生活格外热情的青年终究也在岁月中变得油腻。如今的龚荣早就懒得挑刺,大口吃鱼,等到被卡住才大声咳嗽,然后旁若无人地剔牙,多少破坏了离别造出的温馨。

    小姜若嫌弃道:“爸爸你口水都喷到我碗里了!”

    顾荻有点想笑,最后的一顿饭原来是这样的。这样也好,即使所有人都变了,至少人间的烟火始终如一。

    龚荣是个太过粗线条的人,所以他没有留意到顾荻的异样,或者即使留意了也只会以为是对辛苦工作的丈夫的犒劳。所以他不知道这不是犒劳而是告白,而对顾荻这样的人来说,告白即告别。

    到此为止顾荻还是那个温柔的妻子和母亲。即使她已经为自己写好了一个冷酷的结局,但她还没有打算伤害任何人。顾家人的血液里或许流淌着某种疯狂的基因,但他们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在发疯的,这种基因只会被特定的因子触发。

    龚荣或许以为触发这种疯狂的是叶璇的出现。甚至姜若也一度这么认为。其实不是。

    很多时候改写我们命运的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细碎的小事,或者是这些小事的集合。像一只一只连在一起的蝴蝶,煽动着翅膀。

    顾荻最后一次送小姜若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旁观了一出走失儿童终被寻回一家人抱头痛哭的人间戏剧。

    戏剧中心是个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小胖子。顾荻回想起小姜若对同学的调侃,很快对号入座:这是韩小胖。驻足旁听了一会儿,顾荻很快从只言片语里面拼凑出了一个叛逆小孩离家出走恐吓父母,最后被班主任找到的狗血故事。

    不过就是每天都在发生的那些事。顾荻应该哂笑一下然后离开。但是有一些她以为自己没有想过但其实一直在想的事情忽然在这一刻变得很清晰。

    顾荻一直很清楚,小姜若和龚荣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年纪还很小,但他的敏感多思已经很明显。他会在父亲夸夸其谈母亲表面倾听实则忍耐的时候忽然岔开话题讲起学校里的趣事。他会撺掇父亲给母亲送礼物,在母亲面前说父亲的好话。他潜意识里观察到他看似幸福的家庭存在某种不安定的因素,于是试图消解它。

    更重要的是,小姜若的性格里有一种很坚定的东西,一旦认定就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意气,一定要说的话,也许只能称之为信仰。

    这种信仰与神或者上帝无关,是一个人在内心深处给自己人生的预设,是一种坚信自己的所为正确的信念,是这个人行走在天地间的底气。不是每个人都有所信仰。恰恰相反,在这个随波逐流的时代,或许有信仰的人才是怪胎。这种信仰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能毁灭一个人。

    那么小姜若,他将被成就,还是被毁灭?

    顾荻忽然感到深切的恐慌。无法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那种恐慌。这种恐慌来源于对龚荣深切的不信任。她想起她带小姜若玩过很多游戏,而小姜若最喜欢的居然是《万众狂欢》。龚荣问这个游戏讲什么,顾荻开玩笑说是女主和pattern的故事。想了想,又补充:你可以把pattern理解为一种高维生物,能够对时间进行降维而让所有人获得永恒。

    之后龚荣每每看到小姜若操纵着手柄在游戏里空荡的小镇中追逐着光点,他总会觉得不舒服,于是想办法支使小姜若去做点事情,总之把他从游戏面前弄走。

    顾荻明白,龚荣潜意识里害怕自己的儿子是一个怪胎。人类对于无法理解的同类,往往以怪胎谓之,于是一劳永逸,再也不用费心去理解他。

    无法理解就无法沟通,而隔阂终有一天会变成忽视,尤其在龚荣有了新的家庭以后。顾荻毫不怀疑龚荣会组建新的家庭。他渴望正常的生活,他定义的正常包括正常的女人和正常的孩子。或许龚荣也觉得娶了顾荻是年轻时被女神光环蒙蔽而犯下的错误。或许他也在忍耐和等待修正这个错误。

    顾荻看着堵在校门口的韩小胖一家人,但目光其实穿透了他们看着一片虚空,在她的想象中,小姜若在那里孤独地成长。她第一次感到后悔。

    小姜若再一次表现出超出年龄的惊人的敏锐。他顺着顾荻的目光看了看韩小胖,使劲抓紧了顾荻的手,往她身侧乖巧地贴过来,试图表现自己和那个小胖子绝不是一个色号的傻子。

    顾荻在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她想起一个人。她想除了龚荣也许其实还有这个人可以托付。计划几乎是在呼吸之间就已经成型,但顾荻觉得应该为小姜若保留选择的权力。所以她说我给你留了一点东西。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回家,就去拿。

    至于为什么你会不想回家?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所直觉。

    这个疯狂的计划其实在顾荻最终遇害之前都还有机会叫停。在为此做准备的过程中,顾荻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其中的危险。而她不但没有叫停,反而一步一步,最终贯彻了它。

    顾荻在日记中自我拷问,这里面是不是其实夹杂了对龚荣隐晦的恨意?这种恨意与叶璇无关,而是因为对龚荣来说顾荻和叶璇并无分别,或许全世界的女人在他眼里都并无分别,只是作为“妻子”的一个符号而已——这种买椟还珠的屈辱。

    亦或者这里面有没有对小姜若阴暗的占有欲?你应该是我的传人,而不是他们的家人。

    人类甚至不能够理解自己。

    最后顾荻说,我狠毒得自己都感到惊讶。

    你的母亲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你不用原谅或者怀念她。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