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听到程林吐出的这两个单词，不只是格拉尔德，还有在场的所有龙仆都心头惊悸、愕然。

    没有谁曾预想过，这个“人类”竟会拒绝。

    在这一刻，因为格拉尔德故意收敛了气息的缘故，那笼罩在四周的“龙威”大大消减。

    以至于龙仆们终于摆脱了来自本能的畏惧，纷纷抬起头，骇然地看向程林。

    “伊泽瑞尔先生竟然拒绝了龙爵！”

    村民们心头几乎同时浮出这个念头。

    在他们眼中，龙爵已经算是身份极为尊贵的大人物。

    此刻能收敛气息，用如此和善的态度面对程林，这已经是让村民们极度诧异的事。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温和”、“友善”、“从没有威严和架子”的伊泽瑞尔先生竟如此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龙爵的话。

    明确表示了拒绝。

    这如何能不让他们震惊失语？

    桑、克，乃至于少年莱等村民都瞪圆了眼珠。

    难以置信地凝望着不远处的那道相比龙仆而言，“纤瘦”许多的身影。

    唯独村长，到底是见识多些。

    瞬间猛地意识到，或许他们之前真的太过于低估了“修仙者”的分量。

    那些同样跪伏在地的“高级龙仆”，乌冬城的卫兵们覆盖满了冰蓝色毛发的脸庞上同样浮现惊骇。

    旋即下意识看向龙爵。

    按照他们的“经验”，但凡对待巨龙如此无礼者，向来都会遭到龙爵的严厉惩处。

    他们甚至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家的领主便会撕下伪装，暴怒地吐出龙息，将这个“人类”冻成冰块。

    然而，让他们不解的是。

    面对此情此景，龙爵格拉尔德却竟并未暴怒。

    或者说，假使有，也未曾有半分显露出来。

    “阁下，或许你没有听清，我是遵照龙王的命令，前来邀请……”

    “我说不去，你聋了么？”

    程林静静站在雪地上，看向他，略显不耐烦。

    嘶……

    如果说此前的话语还算“客气”，那现在，这个人类表达出的态度便再明显不过了。

    可与龙仆卫兵们猜测的不同，格拉尔德听了先是一怔，然后那一双巨大的眼瞳中明显因吃惊而缩了缩。

    龙类的脸庞上缺乏足够发达的神经。

    所以，其余人很难从外表看出它心中的狂澜。

    “他竟敢拒绝三位龙王！”

    格拉尔德心中想着，不只没有暴怒，反而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心中生出一股无来由的惶惑。

    相比于这些底层的龙仆，格拉尔德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类”是什么。

    他是首席从命运中获得的“启示”。

    是来自不可知之处的神秘。

    更或将是正在发生的那场灾难的唯一转机。

    不同于那些因为无知而缺少恐惧的龙仆。

    格拉尔德知道的事情更多，因此，他更清楚眼前这个身影的重要。

    或者，换句话说。

    他很清楚首席龙王寻找到这个人类的决心。

    假若他没有将这件事处理妥当，那即便他是拥有独立领地的龙爵，也会被暴怒的龙王毫无犹豫地撕成碎片！

    想到这个后果，格拉尔德狠狠打了个寒颤。

    将因为程林的态度，而生出的本能的愤怒死死地压了下去。

    甚至因为压制的太狠了些，以至于，他庞大的，威严的龙躯，在这个渺小的“人类”面前竟忽然显得很是谦卑：

    “尊敬的伊泽瑞尔先生，请原谅我来访的冒昧，如果您是恼怒于我的不请自来，那我以龙爵之名，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只是……龙王们的确是急于邀请您见面，寻找您的消息，从五天前就已经通过我族信使从龙城传递到了所有的领地内，相信……”

    “你说五天前，你们的三位首席龙王就开始寻找我了？”

    程林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问道。

    “是的，首席亲手绘制的画像已经张贴遍及王国全境。”

    说着，格拉尔德将那份皮卷画展开。

    程林看了眼画卷中栩栩如生的自己，颇觉诧异。

    这的确让他有些意外。

    之前从林中练习能力回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本能地反感，所以才一口拒绝。

    现在听着，从五天前……唔，如果算上传递信息的时间，或许是六天、七天前，巨龙的龙王就开始寻找自己了？

    巨龙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这难道也是剧情的一部分？”

    程林在心中猜测。

    下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久违的“旁白”：

    【任务（第二部分）：巨龙王国的三位龙王之首像你发出了邀请，请在两个小时内，跟随格拉尔德离开村落】

    果然是推演剧情……

    程林并不意外，至于两个小时内，时间倒是宽裕很多。

    略思考了下，他冷淡地看了眼这头冰龙，说：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我可以等。”

    格拉尔德立即道，心中则松了口气。

    “那就等着吧。”

    程林淡淡说，之后走到那群村民面前，这才露出温和笑容，安抚了下惶恐的莱，程林看了眼天色，说：

    “快天黑了，今天就提早些讲故事吧。”

    讲故事？

    格拉尔德疑惑不已，村民们虽然觉得很不妥，但程林一再要求，他们只能各自提了板凳来，并排坐在了莱家的小院里，熟练地升起篝火。

    程林则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面带笑容，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般，语气平缓地接着上午的剧情向下讲。

    于是，这小小的山村中便出现一幅极为诡异的场景。

    一群村民紧张地坐在小院里听故事。

    而就在不远处，隔着一道低矮、破旧的栅栏门，一头巨龙带着一群卫兵，站在雪地里，沉默等待。

    村民们起初紧张至极，惶恐不安，直到几十分钟后，才渐渐平静下来，沉浸在故事里。

    程林故意加快了语速，在两个小时内，将一段大情节叙述完。

    没有断章。

    他不想给这些村民们留下遗憾。

    只可惜，就算讲的再快，数百万字的故事，终归也说不完。

    “噼啪噼啪……”

    小院的篝火燃烧，发出细微的声响。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并有很细碎的雪花落下。

    “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为止，大家散了吧。”

    程林捧着温热的杯子，喝了口水，看着篝火上深蓝的天空，说道。

    村民们这才如梦方醒，旋即意识到，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

    “伊泽……”

    村长起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被程林挥挥手打断，于是，大家沉默起身，带着怅然结伴离去。

    到最后，只剩下莱和地瓜守在原地。

    “好了，叨扰多日，终有一别，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龙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程林起身，看着这一人一狗，温和地笑笑：“有缘再见。”

    少年抿着嘴唇，站在门口，似有千言万语，但毕竟是男孩，终归只是坚强道：

    “再见！”

    “汪汪！”地瓜附和道。

    挥挥手，程林起身推开栅栏，看向几乎站成一尊雕塑的格拉尔德。

    “阁下，可以走了么？”

    “恩，不过……”

    程林扫了眼那些高等龙仆骑乘的马匹，说：“我坐不惯这个。”

    “……步行太慢，请允许我载您一乘。”

    格拉尔德沉默了下，终于说。

    旋即伸展开翅膀，程林毫不客气地一跃而起，落在他的背上。

    然后，在众多士兵惊恐的眼神中，龙爵振翅而起，渐渐远离地面，低吼一声，向乌冬城飞去。

    抓着巨龙的磷甲，程林眯了眯眼，“暴雪之子”称号开启，让他不惧寒冷，骑乘巨龙的新鲜感中，他扭头看向身后，便只见到橙黄的篝火照耀着的小院门口，伫立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很快的，那篝火也缩小成了模糊的光点。

    ……

    “我们这就去龙城么？”

    收拢精神，程林冲身下的格拉尔德问道。

    “我已经派手下将消息传回龙城，不出意外，最晚明天，龙城就会派人来接，所以，今夜，请在乌冬城下榻。”

    “恩。”

    程林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骑乘着龙爵冲破茫茫夜色，来到了乌冬城的巨龙城堡。

    这些建筑物，他早已通过感知异能看过，都是为了方便巨龙而建造，因而格外巨大，随便一栋房屋，都仿佛大殿般。

    不过反正只是驻留一晚，程林也不介意。

    他也没有急着询问龙王寻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反正这些事，他不久后必然会知晓。

    一夜无话。

    ……

    第二日清晨，天空中飘着细碎飞雪。

    在城堡中打坐修行一夜，当清晨的天光透过那些巨大的窗子投入室内，照亮他的四周，程林才似有所觉地撑开双目。

    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走到室外，正看到格拉尔德伫立在由青黑色条石搭建的墙头。

    “阁下，您醒了？”

    格拉尔德看向他。

    “恩，龙城的队伍来了么？”程林随口问道。

    “还没有，两地距离遥远，普通龙类，即便全速飞行，也没办法这么快，除非……”

    “除非什么？”程林看他。

    格拉尔德仿佛笑了笑，说：“除非龙王亲至，不过这显然不可能……”

    这位龙爵话音还未落，忽然间，仿佛察觉到什么，转回身去，眺望远方。

    程林同样望去，就只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然明亮了起来。

    那漫天飘落的小雪竟在转瞬间化成了雨水，气温迅速上升，城中屋顶的积雪迅速融化开，露出漆黑的瓦片。

    这异常的变化使得乌冬城内正在忙碌的巨龙以及龙仆们纷纷停止了所有的工作，向远方望去。

    并发出惊呼，再然后，那惊呼声越来越大，直至沸腾！

    晦暗的云层轰然破开，一团神圣火焰凭空而生，笼罩了偌大城市上空！

    一个极为庞大的身影渐渐从火焰中显露真形。

    伫立在墙头的龙爵格拉尔德，一双眼珠几乎瞪出眼眶。

    那身躯上的寒霜，此刻已融化成涓涓细流。

    他用龙爪扶着墙头，身躯缓缓软倒，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龙王……龙王真的……来了！！”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