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要充分认识一件事：你没有退路。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三个选择吗？只有第三个才是将生死拿到自己手中，前两个都是在赌。我很高兴你能选第三个，而且还是在这段对话发生前自己做出的决断。这说明你并未颓废，自身并不缺乏上进心，只是可能缺少方法。”

    基普林老人站起来，让费奇跟上。他自己拄着拐杖，也不让人搀扶，缓慢地向前挪着脚步。至于那封来自伯爵的信就在桌上放着，费奇考虑了一下，拿起来，将它折叠然后塞进了口袋里。

    “我……至于霍尔的姓氏……我还是先成为费奇·冰峰吧。这封信我先拿着。”

    等到说完，费奇才注意到自己正处于基普林老人的背后，他的话老人是听不到的。

    “落日山脉每一座城堡在选择位置的时候都仔细考虑过用途，冰峰要塞当然不是为了看雪景而修建的。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要塞可以是一座由荒芜的庭院和残破的城墙构成的残骸；但是在大雪封山的三个月中，冰峰要塞必须发挥作用——压制爆发的游魂。”

    雪鸮大人沿着台阶慢慢向上攀登，气喘吁吁地说着。费奇见状赶忙上去，不由分说扶住了老人，搀扶着一同前行。

    经过平台所在的第四层，通向高塔最上面的台阶歪斜斑驳破旧，鞋底在灰尘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很显然，这里很少有人经过，更不要说打理了。

    一般施法者的高塔会将最上面那层设置成观星台，配备用来记录星辰变化的仪器。冰峰要塞则不同，最上面是一个神术仪式间。

    正方形房间的正中央用天蓝色的线条绘制了圆形的神术法阵，雷霆女神的双闪电十字架赫然占据核心位置，周边被密密麻麻的祈祷词以及神术符文包围。三个较小的菱形法阵在外面，分别占据了一个角。

    墙角堆放着四个上锁的石头大箱子，三个破旧的蒲团积满了灰，堆叠在箱子旁边。除了这些东西外，最高层空无一物。这里没有桌椅柜子，更没有雕像、画作、图书和法器，而一般的仪式间这些都应该有的。

    顶层没有窗户，外面的光不进来，只有下面走廊浸过来的微光照明。不过老人似乎不受影响，径直走到石头箱子那里，从腰上一大串钥匙中找出正确的那个，一次便插到锁孔里，打开了箱子。

    “提灯……提灯在这里，那么炼金火柴就该在旁边。好，果然在这儿……”老人嘀咕着，将需要的东西拿出来递给费奇。

    那是一盏金属提灯，除去中间的水晶透光部分，上下都是绿色的。那种绿色看上去好像是铜锈，但只要用手一摸，就知道只是种非常相似的涂料效果。

    灯顶端的提手部分镶嵌着一颗猫眼大小的翡翠，盯着看的时候，似乎能把人的目光吸进去。费奇就在查看的时候恍惚了一下，立刻就不敢盯着了。此时他发现提灯的底座写了一圈细小的字：

    “生前没有努力，死后一无所有。”

    这句话比“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还要更凶猛一些。

    老人拍拍费奇的肩膀，指着菱形的法阵，又指指一旁的蒲团。“来，拿两个坐垫，然后坐在小法阵中。提灯就放在你身前地上，但要在圆形法阵和菱形法阵中间，不要错了。”

    费奇照做。等两个人盘腿坐好，基普林老人便说道：“这是冰峰要塞最重要的地方：冥想门。地上的圆形神术法阵就是‘门’，而咱们坐的菱形法阵区域就是‘冥想位’。冬日里游魂出现的时候，通过在这里进行冥想，女神的力量会打开‘门’，让游魂通过，降低它们的危害。”

    “费奇，你若想渡过这个冬天，需要做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准备。身体训练凯列会帮你进行，希望你能够完成，然后达到承受增强仪式的水准。但是，精神上的准备也很必要，除了能提升你通过仪式的几率，还可以让你提前体会游魂出现时候的状态，适应那种精神压力。”

    “神术的冥想方向指向天空——那里是女神的领域。我要教你的并非是神术的冥想法，而是雄鹰学派的冥想术：以自身为中心，均匀向四面八方扩展，同时还能维持一个特别关注方位。”

    雄鹰翱翔天空，大地尽收眼中。鹰的眼睛不仅可以控制一大片区域，还可以调整聚焦，放大并追踪特定猎物。雄鹰学派的冥想术便是以此为启发设计的，同时兼具全域观察力和焦点锁定能力。这是雄鹰学派整个武技体系的基础，也是贾尔斯能够精准远距射击的奥秘之一。

    “这里是冥想门，每年冬天都会有许多游魂在这里被超度，因此总会残留一些游魂的能量。当你使用鹰眼冥想术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些能量。”基普林老人划着火柴，手指一弹，火光便飞进了提灯中。提灯发出了幽幽的绿色光芒，亮度与蜡烛差不多，但是整个灯都变得很烫，绝非蜡烛或油灯可以比拟。

    “由于精力有限，谁也没法整天保持冥想术。那么有时候，就会一头撞上在城堡里游荡的隐形游魂，那会令人极端难受，好比……好比被人同时攥住了心脏和脑子。”老人指着提灯，说道：“我们会点燃一些提灯，如同灯塔一样，用来吸引和引导游魂，让它们来这个冥想门，尽早被超度。不过，它也可以聚集游离的游魂能量，让你提前感受一下。”

    “一定要记住冥想的方法，尤其是收回注意力的那部分。特别谨记：如果感觉承受不住，那就将提灯推入中央的神术阵里，游魂便不会影响你了。”

    然后，基普林·雪鸮大人便将鹰眼冥想术提前完整地交给了费奇。之所以说“提前”，是因为这种冥想术本来只给通过训练和仪式，完成了学徒阶段学习的正式成员的。不算上外出的贾尔斯和其他几个雄鹰先锋猎者，目前在城堡里只有基普林老人和凯列教官会冥想术。

    费奇一遍又一遍地背诵口诀，将方法牢牢记住，包括实际使用时的注意事项。基普林老人看他的口型来追踪背诵情况，还会突然提出问题，听他回答，判断他的掌握情况。“由于你还没进行仪式，身体承受能力有限，所以不要追求感官的观察范围。目前这个阶段，你只要感受身边的游魂，然后盯住眼前的提灯就可以了。”

    “雪鸮大人，这门冥想术最多能看多远？”

    “你就是不用冥想术，也能看到天空的太阳和星辰——那已经足够远了，你还想怎样？”

    老人对自己开的玩笑很满意，更满意费奇的学习态度。雄鹰学派的技巧易学难精，不过再“易学”，冥想术也需要至少三天才能掌握。费奇用了一周，并不出众。但是考虑到他同时还要进行身体训练，也没有经历增强仪式，那这个速度就很优秀了。

    为了保险起见，老人让费奇在他面前展示了几次鹰眼冥想术，确认合格后，才让他用上提灯来看游魂。这件事只能费奇自己做，强者——包括老人——的气息会破坏游魂的残余能量，那样就达不到初衷。

    费奇很兴奋，兴奋于他终于可以见鬼了！其实在见过魔之后，鬼已经吓不到他，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好奇。他好奇游魂会是什么样子，他们常说的压力是种什么感觉，来自魔鬼的灵魂收割匕首能不能对游魂产生作用。

    对，如果游魂能作为灵魂来填充地狱的金库，他绝对不会客气的。

    盘腿坐在蒲团上，不让身体的一丝一毫离开菱形法阵的保护，小心翼翼点燃提灯，随后费奇便进入冥想。他睁着眼冥想，提灯的绿色火焰映照在他棕色的眼眸中，跳跃着、舞动着，一同发亮。然后，绿色火焰突然静滞不动。

    费奇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就像有人偷偷在耳朵后面轻吹一口气，有些痒。打了一个哆嗦后，他“看”到了由后方聚集而来的游魂。

    灰色的能量如同淡薄的雾气，毫无阻碍穿透地面与墙壁，由一缕缕变成一束束，最终形成一小团。这些能量汇聚在提灯附近，环绕着“生前没有努力，死后一无所有”不停打转。这基本是游魂能力最弱的状态，只是些残余，连形体都无法构成，也不会主动攻击。它只能向周围的活物释放出恶意。

    活物接收到这种恶意便会开始难受，痛苦会随着时间的退役不断累积，然后引起疾病和衰败，直到死亡。冰峰要塞没有饲养任何动物，大雪封山前还会把马匹都带走，就是为了防止它们死于游魂。

    现在并非冬日，提灯能够聚集的游魂杀不死人，最多杀杀虫灭灭蚊，还不足以让费奇感到“压力”。于是他就一直冥想，耐心等着提灯不断聚集游魂能量。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费奇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冥想术了，游魂能量也聚集成两人帐篷那么大的体积，可“压力”仍没有出现。

    “能量聚集体和真正的游魂还是有很大差别。游魂可以定向主动攻击，而聚集体只能均匀发散。没有聚焦，威力便无法体现，我或许应该找基普林大人详细问问。”费奇叹了口气，决定停止冥想。不过在那之前，他召唤出灵魂收割匕首，并朝游魂能量体刺过去。

    匕首微微发出红色的光，一股温热的感觉从手掌心进入他的身体。“能行！”费奇刚刚高兴不到一秒，房间中央的圆形神术阵也亮了一下，闪电十字架标志熠熠生辉。

    然后费奇眼睛一花，随后发现自己来到了地狱中的水晶王座大厅。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