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死刑容易，要处死可还得等等。

    抛开民间常说的“秋后问斩”之外，唐朝的死刑是要经过刑部审核的。

    所以，有些地方官府抓捕凶恶的人犯时，图省事，直接当场毙了，多痛快！

    痛快是痛快了，不可取。

    万一有冤屈呢，万一还有同党呢，万一还有隐情呢？

    要不然，有谁愿意拖个累赘回来，只图给他上杻、戴枷么？

    这可不是滥用职权哦，刑部有规定，死刑犯必须戴杻、枷，没有减免的余地。

    县衙二堂里，除开主簿刘梵不在，四个官员展开了讨论。

    “下官觉得，还有线索没理清楚。”楚三江难得开口。

    至于差什么，因为他从来没涉及司法这一头，还真说不出具体原因来，只能凭感觉。

    丘英起赞同地点头：“本官认同。至少，山农（猎户）与豪强的结识，这一点很突兀，龟缩了近十年的豪强，不可能认识崭露头角没几年的终南山农。”

    在舆图（yú tú，地图）上，终南山与新丰县近在咫尺，可现实中能让人跑断腿。

    就问，一个几乎不出县域的豪强，是怎么与这个飘忽不定的山农联系上的？

    这一点，法曹并没有忽略，但那山农迷糊、豪强又一口咬死是自己联系的，暂时没有突破口。

    有人说，都要死了，还坚守秘密干嘛？

    殊不知对于某些死刑犯来说，说不说都是要死的，为什么要让你官府占到便宜？

    柯斜表情平静，只有眼中现出一丝戾气：“主要是法曹太斯文了，只凭打脊、打臀，是没有作用的。”

    众人为之侧目。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砍樵。

    刘大哥，你是我的夫啰嚯……

    昝君玄嘴角抽了抽：“你想怎样？”

    也没怎样，只不过打算在地上铺点荆棘，请豪强上去打个滚撒欢而已。

    看看这些没见识的，一個个眼睛瞪得小燕子似的，柯斜不禁摇头。

    啧，诸位，要是你们听到什么削竹签指、方梁压踝、碎瓦搘（zhī，同“支”，支撑）膝、以醋灌鼻、铁笼头连枷，会不会觉得更没人性？

    说到这里，还得提一个众所周知的逼供手段，不让人睡觉。

    这个手段，在《旧唐书》记载中，是酷吏索元礼所创，使人昼夜摇晃囚徒，让他不得休息，美其名曰“宿囚”。

    别看在当时的刑罚里，宿囚排不上号，可在后世的审讯手段中，它在全世界的使用频率都挺高的。

    刑讯这东西，好与坏，全看使用者立场是否公正、受讯者是否罪有应得，使用应该受到监督，而不应该无节制地乱用。

    不可能说，某种手段不合适，就永远束之高阁，说这话的，大约没领会过世界的残酷。

    你对敌人不用酷刑，难道敌人也会对你仁慈？

    “蠢猪式的仁义”是要不得的。

    以上刑罚，还没有精选为“感动大唐”十大刑罚系列。

    所有官员仿佛集体失聪，没听到柯斜逆天的话语。

    略有所悟的柯斜直接绕开了法曹，找到肉山似的高阳妍，让她帮忙对付豪强。

    高阳妍笑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少府，我这个典狱虽说只是吏员，可也是铁饭碗哩，怎么能轻易丢了哦？怕不合适吧。”

    柯斜拍着胸膛：“断然不能让你吃亏！真有事，你的前程包在我身上，要是做不了吏员，就随我为护卫，所有短于吏员的待遇，柯氏补上。”

    高阳妍两眼冒金星：“哈哈，真的可以吗？你要是回长安城，能带我去？听说在那里，好吃的特别多……”

    唯一的缺点是，高阳妍吃得比较多，食量一个能压制三个柯南梦。

    高阳妍拉拢了，潘金凤要不要拉过来，组建一个女子版哼哈二将？

    “高阳妍办事，瓜怂滚开！”

    一声咆哮，整个县狱里，其他九名典狱连滚带爬地跑了。

    呃……

    柯斜表示，好威风！

    进了牢房，高阳妍一手拎着豪强颈上的枷，把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可见力气之大。

    豪强的面容都快憋成紫色了，连呼吸都快中止了。

    “放下吧，你再拎他就死了。”柯斜轻笑。

    无意中，高阳妍完成了感动大唐绝技之“犊子悬车”。

    高阳妍哼了一声，抖手将豪强扔到秸秆堆上。

    “其实，要不是下手没轻重，我能当问事的。”

    高阳妍羞涩一笑。

    柯斜的面颊扯了扯，这话真一点水分没有，高阳妍出手，就不要考虑活口不活口了。

    大致估量一下，柯斜能判断出来，论武艺柯南梦更精湛一些，论力气高阳妍更胜一筹。

    戴着尉（手套），高阳妍拖了一把老酸枣枝条进来，扔到地上，看着豪强，不怀好意地笑了。

    豪强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哪晓得高阳妍不讲武德，一把将他拖起，直接扔到酸枣枝条上。

    荆棘二字一向联袂出现，有时候能让人忘了这是指两种伴生灌木。

    荆，荆条，没有刺！

    所以，负荆请罪的时候，是没有刺在后背扎入皮肉的。

    棘，指的是酸枣，它的字形就像是丛生的酸枣，这是有刺的物种。

    所以，这刑罚的名字叫铺棘卧体，用词是很讲究的。

    豪强痛哭流涕，身子痛到不得不动弹，可越动弹越痛！

    “你们要问啥，倒是说话呀！一句话不问，就拿我折腾，合适吗？就算我该死，也得明正典刑啊！”

    豪强挣扎着吼出这句话。

    柯斜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高阳妍：“你没问吗？”

    高阳妍吃惊地瞪着牛眼，一脸不解：“哈？问啥？伱该不会觉得，典狱会审问吧？”

    豪强泪流满面，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就是自己罪该万死，也就挂个路灯的事，就算没路灯也有竿子，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啊！

    就是自己当年行恶，也只是一刀了事，为何现在的官人如此恶毒！

    好吧。

    柯斜略感遗憾：“可惜本官还有十八种审讯手段没使出来啊！都没试上一遍。”

    牢房外传来“噗哧”的笑声。

    柯斜估计，整个法曹没外出的官吏都在外头偷听呢。

    一帮瓜怂，就不想想本官为什么要绕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