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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新丰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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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新丰尉: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手滑

    一片片金黄色的麦子,随着镰刀的挥舞倒下,饱满的麦粒大约七成,还有不少是秕谷。

    柯斜拾起秕谷,眉宇间现出一丝苦恼。

    减产三成是一定的,偏偏怎么也攀不到四成,楚三江之前的计划泡汤了。

    “秕谷大约能喂鸡鸭吧。”柯南梦嘀咕了一句。

    柯斜沉默不语。

    哪里可能喂鸡鸭,着急了得用秕谷拌着麦子蒸饭,能管人肚皮饱就不错。

    真饿狠了,树皮、观音土都能啃一啃。

    观音土并不是外人想像的洁白无瑕,从淡黄色到灰白色夹斑点都有,含铝越高越白,烧瓷器的话,很多需要经过水洗来提高纯度。

    这东西饿狠了能吃一点,有个饱腹感,可喝水下去就会在胃里膨胀,灾荒之年,很多吃观音土的人就那么活活胀死的。

    向雍州撒泼打滚行不通了,雍州刺史已经更换为大约十一岁的赵王李元景,贞观天子的异母弟、太上皇的六子,没有交情。

    减租不行,只能写信给盖文达,试试能不能让他向皇帝建言,把马上来临的赈济过路灾民费用,也折入新丰县减产的范围内。

    御史大夫温彦博那里,关系并不到位,而且也再没有隶属关系,纵然之前表现出赏识的态度,此时也未必会帮柯斜。

    但是,病急乱投医,柯斜怎么也得试一下。

    至于会不会招致反感,顾不得了。

    好在端午的御赐新丰石榴果酒,真的替新丰县扬名一次,不少商贾闻风而动,入新丰县采买石榴果酒,生生把这一头拉了起来。

    柯斜可以傲然说,今年新丰县要是真难熬过去了,凭这石榴果酒上扬的势头,怎么也得多消化几百劳力。

    新丰石榴果酒并不是一家一户的特产,而是县中多家酿酒坊的共通酒品。

    这也很常见,比如说汾酒,那也不是哪一家产的才能叫汾酒,整个汾州以大致相同的手法酿造的都叫汾酒。

    至于品味,大差异没有,细微处肯定各自有不同的技巧。

    “少府,让我阿耶把庄上存的几百石陈粟拿出来,能不能缓解一下今年的难题?”

    潘金凤换了一身武夫装扮,腰间挎一柄横刀,站出来竟有几分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

    可惜先天条件不足,再紧身的服饰也显不出玲珑的曲线。

    要不是这县尉的身份束缚,柯斜高低得毒舌两句,让她索性兜两个沙果算了。

    虽然潘金凤的相貌与地位,注定了与柯斜无缘,却制止不了她单方面的仰慕。

    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就连崩个响屁都显得不同凡响。

    得到了,嘿,掉头发、磨牙、放屁、抠鼻孔,哪来那么多毛病?

    柯南梦在一旁挤眉弄眼,柯斜视若无睹,只淡定地回应:“先等衙门里开始了赈济再说,免得有人借此做文章。”

    衙门赈济了,潘沱零再跟上,这叫乐善好施;

    衙门没动,而潘沱零动了,信不信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可以据此指责新丰县巧取豪夺?

    做实事的人,总是会面临这样那样的指责,柯斜虽然不怕,但也得注意瓜田李下。

    “少府,不好了!斜口奔马撞死一人!”

    司法史蒋道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柯斜眉头一拧:“救人、抓人,你们没做?”

    蒋道理苦笑:“我们赶到时,人已经没气了。对方并没有逃逸,反而口口声声说贱民阻拦了他的路,要追究贱民的责任。”

    马匹自重通常在一二千斤之间,奔马撞到人,致死的概率很大。

    说得冷血一些,相对重伤、残疾,撞死算是解脱了,最怕的是不死不活、拖累家人。

    就柯斜本人而言,遇到这倒霉事的话,还真求速死。

    不管是不是官道,纵马伤人就要追究责任,除了兵部驾部司麾下驿所报加急的驿卒——那是撞了白撞。

    “是驿马吗?”

    转身上马,柯斜发问。

    蒋道理回答:“马匹左右颊上没有‘出’字印,不是驿马。且骑马的人明显是奴仆,后方的主人是个衣着华贵的娃儿,还有一伙人虽然未着戎装,却身负角弓、鞍悬漆枪,才是下官等人不敢妄动的缘由。”

    真冲突起来,新丰县衙门数十口官吏,都不够一伙骑兵热身的。

    在唐朝说起一伙来,通常不是模糊的数量,而是准确的十人,因为军中以十人为一伙,而一伙的来源是指同一口锅造饭。

    所以一说起旧情来,“同吃一锅饭”多半是指在军中共事过。

    滑非姓滑,人却不油滑,带着法曹官吏,握着横刀对峙二十余人,其中还有十人明显是骑兵!

    “不知是哪位贵人,一来新丰县就屠我子民,好大的下马威!”

    柯斜下马,拍了一下尘埃厚积的青色官服,慢条斯理地取下负着的长弓,从胡禄(箭壶)里抽出一支射甲箭。

    “大胆!鲁王在此,尔等官吏拦路,是想造反吗?”

    一名着青色圆领袍的人策马出列,厉声喝斥。

    柯斜咧嘴笑了笑,射甲箭上弦,对准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新丰县的官吏们见状,纷纷扬起手中的横刀。

    少府敢为子民讨個公道,他们本乡本土的人,还有退缩的余地么?

    十张角弓扬起,兵箭对准了柯斜,只要柯斜敢异动,立马能变刺猬。

    “且慢!本王是鲁王李元昌,天子七弟!有话好好说!”

    后头车舆上,那名娃儿急了。

    撞死一名贱口,了不得被兄长臭骂、宗正寺领杖、罚俸;

    真与地方官起冲突,致使官吏死伤,怕不得贬为庶人!

    “亲事,收起弓箭!”鲁王急了。

    十名亲事迅速收起弓箭,仿佛从来没有出手过。

    亲王下辖亲事府,有三百三十三名亲事,是贴身保护亲王的武力。

    柯斜的箭依旧指着那名着青色袍的人。

    李元昌口气放缓和:“少府是吧?本王的典签无礼,还请恕罪。”

    从八品下亲王府典签鳌鹿达(áo lù dá,羯族姓)头陀,面色虽然发白,却还在强撑:“大王所至,贱口避让,新丰县官吏竟敢阻拦王驾,想造反不成?”

    帽子很大,即便强硬如滑非都不禁心生退意。

    柯斜手一松,射甲箭钉入鳌鹿达头陀肩头,尾羽兀自来回颤动。

    “抱歉,手滑了,下一箭保证不会。”柯斜继续抽出第二支射甲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