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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的孩子!:正文卷 16.如果能再相见

    后面的几天,牧村拓没有立刻返回东京,而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待在外面放松,准备等春天来时再回去找工作。

    虽然星野爱离开了,并且离开得如此突然,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但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个她在火车上偶然遇到的人而已。

    相遇,分别,时有发生的事,从小便习惯了孤独的牧村拓早就明白这点。

    即使如此,他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慢慢适应从两个人出门到一个人旅行的转变过程。

    十一月十九日那晚,牧村拓坐在台灯边翻了会儿书,之后又望着门外的竹叶,看它在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一寸寸飘落。

    窗外传来咕咕叫的声音,分不清是何种动物,但那叫声向空气传达着某种安静。

    他合上书,关紧窗户,在房间里锻炼完身体,洗了个澡,倒床上便睡了。

    十一月二十日,他八点钟起了床,昨晚睡得很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的脑袋一样。

    他刷完牙,用湿毛巾清醒之后,到旅馆外面跑了步。

    晨曦从林间一点点爬升上来,树干上面的一道道白光就像是画家拿笔刻上去似的,亮的有些不真切。

    他一边跑,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几個人骑着自行车从车道上呼啸而过,车铃声却没有他第一天到轻井泽时听见的那样悦耳。

    两个穿着运动服和小腿袜女生也在跑步,呼吸声格外清晰,其中一个用手机外放着中岛美雪的《骑在银龙的背上》。

    鸟的啼鸣从数米高的枝头传来,像是布谷鸟,又像是斑鸠或者乌鸦。

    即使牧村拓一直保持着某种速度在路上奔跑,那鸟叫声仍旧不绝于耳。

    回到旅馆,他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去到书店看书。

    一个三十来岁的母亲带着小孩在挑选书本,有人用小推车把新到的一批书运进书店,前台的女生告诉那人放到仓库就行,还说了句谢谢,那人应了一声。

    牧村拓走进去,那女生朝牧村拓的方向瞥了一眼,又很快的挪开视线,像是怕被发现,牧村拓倒没怎么在意。

    他从一个长满胡茬的大叔边上掠过,去了文学读物区,按照五十音的排列顺序找到紫式部的《源氏物语》来看,一看便到中午。

    离开书店的时候,一个十五岁大的少女问同伴要不要买《小王子》和《月亮与六便士》,这样两人可以交换着看,另一个女孩说没问题。

    牧村拓下意识朝两人扫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中午十二点,他准时到外面的店里吃了午餐,一份咖喱鸡翅盖浇饭,外加一杯拿铁咖啡。

    盖浇饭的味道不怎么样,咖啡也很一般,可能是他没什么胃口,到最后勉强才吃完。

    走出店外,时间没到一点,头顶的太阳光却已经消失了。

    周围的天算不上暗沉,起码看起来不会下雨,但总感觉视野中的一切都脏兮兮的。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在两个十字路口右拐,不知不觉就走上了和星野爱最后一起跨过的那座石桥。

    那里路灯没亮,地上没有影子,风连桥上的小旗帜都吹不动,桥下的河水机械式地流淌着,小草被压弯到泥土地里,麻雀都不愿落到地上。

    每一处的景致看起来都如同死物一般,一点生气都没有。

    想不到要去哪了,牧村拓就绕到宠物店里逗了会儿猫,猫叫得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

    店长不在店里,一个年轻的女孩帮忙看店,估计是店长的女儿之类的。

    她专门向牧村拓介绍了各种猫的品种,什么狸花猫,英国短毛猫,三花猫,布偶猫,牧村拓边听边点头。

    离开店里的时候,那女孩问牧村拓是不是来旅游的,要待多久,有没有兴趣经常来逗猫玩,他简单回答完,说了声没问题就走了。

    站在街边,牧村拓环顾四周,总觉得身边形形色色的事物都在按某种既定的程序麻木地运行着:

    三十来岁的女人提着购物袋边交谈边走,脚底厚厚的松糕鞋或是高跟鞋踩着地面发出异常响亮的噔噔声。

    身穿校服的男女学生聊着新发布的游戏或是索菲娜的美妆产品。

    上了年纪的长辈在散步,小孩则吵吵闹闹地互相追逐。

    不知从哪家店传出宗次郎的《永远同在》,歌声轻微地就像飘在云上面。

    以往见到的光景难道也是这样的吗?想到这里,牧村拓叹了口气。

    他眼望前方,恍惚间仿佛看见穿着裙子的星野爱回身向他一笑,那笑容终究还是远去了。这到底算什么。

    晚上,牧村拓在便利店吃了份关东煮,又买了瓶MAX咖啡,咖啡味道很不错。

    回到旅馆之后,他看了会新闻,看了明天的天气预报。

    东京基本是晴天,但轻井泽要连阴三天左右,这点真教人不快。

    关上电视,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牧村拓把灯打开,又将《了不起的盖茨比》从包里翻出来。

    他没看书,只是把夹在里面的信再一次展开。

    那信他已经看过好多遍了,但每次看完都觉得差点什么。

    他觉得这封信结束的太干脆了,就好像在某种地方戛然而止了一样,和突然剪断座机的电话线差不多。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总觉得信里的每句话后面都应该还有一段长长的回忆才对,但却什么都没了,让人不吐不快。

    这次看完信,他提起笔准备写点什么,仿佛只有把脑海里的想法诉诸文字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一样。

    他望着幽静的暮色,好像要把每棵竹子都挑出来看一遍似的,最后埋下头动笔:

    你好,星野爱,我会牢记你的名字。

    这句话后面,大概要写夕阳,写月色,写秋天的枫叶,写冬天的白雪,但最后还是没写。

    没有对方的地址,这不过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罢了。

    算了,牧村拓想,他把刚刚写了字的纸揉成一团,又把所有关于星野爱的东西都收到一起——信、向日葵。

    还有什么呢,除了轻盈的回忆,好像也没留下很多东西。

    他把这些东西一律都丢掉。

    照片其实也该丢的,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带着这种东西继续保持轻松的状态,总会有点难过吧。

    要是难过的话,这不就和出门旅行的目的背道而驰了吗?

    他拿着照片犹豫不定,最后还是摆回桌面上。

    十点多的时候,牧村拓准备睡觉,于是把桌面的台灯熄灭。

    残留的微光让照片亮了一会儿,仿佛有月色打在上面一样,但今晚连月亮都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他把垃圾篓里的东西全都扔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