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事而来？”

    刘老五继续问：

    “倘若只为讨口水喝，我不开院门，去取一碗给你便是。”

    乡下人很少看到剑客，却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剑客。

    在刘老五眼里，那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存在。

    手起刀落间，便可令人枭首。

    虽然在各个故事里，剑客都是锄强扶弱、侠气纵横的存在。

    但刘老五家中还有幼女以及怀着孕的妻子，再加上前些日子他们家得罪了柳翠红那伙子人，自是不敢令人带着武器进门。

    “我行走世间，有山泉可饮，怎会口渴？”

    剑客淡淡说道，他的蓑衣上有水珠滴落：

    “请问此地可是刘家村？此宅可是二丫小姐府上？十三有些闲事，想请贵府小姐相帮。”

    刘老五更加警惕了，右手忍不住摸向木棍：

    “我从未见过你，你怎知我家住何处？”

    “还有，你找我家闺女，所谓何事？“

    剑客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

    蒙蒙细雨飘摇洒落，更多水珠从他斗笠上滴下。

    刘老五只觉过了好久，才听那剑客压低声音开口。

    他只说了六个字：

    “顾家。”

    “血字手帕。”

    这六个字令刘老五心中警铃大作。

    当初蛇让二丫深夜前往顾家去送手帕的事，他们夫妻两个是知道的。

    那时，刘老五觉得夜深危险，还曾主动请缨想要帮忙。

    但蛇认为他不够机灵，不懂得随机应变，万一发生意外情况他会不知怎样去应对，于是拒绝了他的请求。

    再加上二丫执意要去，他便只能作罢。

    不过，关于血字手帕上的内容，他们夫妻两个倒是没被蒙在鼓里。

    刘老五深知此事重要性，当然不敢再自作主张。

    他唯恐被人发觉家门前异样，连忙将剑客十三请入院中。

    没过多久，二丫偷偷燃香，将蛇唤回。

    他们一家三口，不知此事应当如何应对，不敢自作聪明。

    于是先将人请入客房，又端上茶水，令其稍等。

    直到蛇回归，才将剑客之事和盘托出。

    “……主人，您是否要借我躯体，与剑客谈话？”

    二丫的语气中似乎暗藏期待。

    是蛇吻影响加深了。

    “不必，你先去探一探他，问清楚他为何而来。”

    蛇以心声传话：

    “必要时刻，我会随时施展上香头之法。”

    此家宅乃是蛇的道场，它不必借助他人，便可将所有细节收于眼底。

    二丫点头，当即向客房走去。

    刘老五夫妇二人无法听到蛇心中之音，只能茫然在外等待。

    乡下客房，自是简陋。

    剑客十三被安置在此，却并未流露不满情绪。

    他端坐榻上，手捧热茶。

    之前的斗笠和蓑衣因为沾上了雨水，已然取下。

    剑客十三因此露出了真容。

    二丫见之，目露异样之色。

    无他，只因这个人实在太丑。

    原本他穿着蓑衣和斗笠，行走时还有几分英气在，有着剑客独有的威势。

    人看了只会叹其身材矮小，感叹剑客天资受限。

    可剑客脱了蓑衣和斗笠，就叫人不忍直视了。

    他明明看起来非常年轻，可脸上的肉却有些褶皱，沧桑尽显。

    再加上那又干又瘦脸颊和腮帮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此人全身上下唯独那双眼睛，有几分看破世事的出尘之感，让人能看得下去。

    其他地方是哪哪儿都让人觉得心中不适，看一眼都觉得不自在。

    “想必，阁下便是二丫小姐。”

    剑客十三对异样目光不为所动，他放下茶杯，对二丫微微晗首。

    “没错。你找我有什么事？”

    二丫同样表现得很沉稳。

    她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是以二丫的身份在与剑客对话。

    她代表的，是蛇。

    剑客笔挺着身子，从衣襟摸出手帕：

    “这个。”

    他说：

    “请小姐告知十三，这条手帕从何而来？”

    二丫微微皱眉。

    血字手帕，是主人从河伯洞府中带来。

    其中辛密颇多。

    不论是主人还是河伯洞府，都不能与外人提起。

    所以，在听到剑客十三的问题时，二丫迟疑，没有作答。

    “告诉他，是从一处水穴中寻来。”

    这时，二丫心中响起阴冷语句。

    她虽不知主人为何如此，但却会无条件照做。

    于是，她轻声道：

    “从一处水穴中寻来。”

    剑客十三身体前倾：

    “此话当真？”

    “还请小姐为十三指路，十三感激不尽。”

    二丫半响没有说话。

    十三沉默着取出一个小钱袋，他将钱袋打开，只见里头满满当当装了许多碎银子和铜板。

    “小小心意，还请小姐笑纳。”

    二丫继续传达着蛇的心声：

    “你为何要寻水穴？”

    “你与顾家有何关系？”

    “你寻到水穴之后又将如何？”

    这是蛇的疑问。

    二丫并不知道，一向不爱主动生事的主人，为何对剑客如此感兴趣。

    “是十三唐突了。”

    剑客重新端坐，一一作答。

    “我与顾家并无关系，只与顾家小妹有些渊源。”

    “十三年前，在下与亲族走散，险些饿死街头。顾家小妹与我有一饭之恩。”

    “十三此次前来，并无他意，只为报恩，还请小姐成全。”

    二丫问道：

    “你可知顾小妹凶多吉少？”

    剑客沉吟：

    “知。”

    “若小妹幸存，我定当将她平安带回家。若小妹已经遇害……”

    说到这里，剑客十三面色沉重抚摸怀中之剑：

    “那我手中之剑，便有了出鞘的理由。”

    二丫又问：

    “你想去杀河伯？你可知那河伯身负神通，未必会怕你手中之剑。”

    剑客沉默一阵，手指轻轻在剑鞘上摩挲：

    “我练剑十三年，只为有朝一日闻名天下，能有机会迎娶小妹。”

    他避开少女的质问。

    二丫惊讶：

    “你钟情顾小妹？”

    这句话是她自己脱口而出。

    十三羞赧，紧握剑柄微微点头。

    “……我的剑，本就是为守护小妹而生。”

    “虽然此剑从未染血，但我有自信，能以此剑斩杀妖邪。”

    “……即使身死，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里，他眼神陡然凌厉：

    “所以……还请小姐为十三指路。”

    剑客语毕，客房寂静片刻。

    他发现面前这位少女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一会看看他，一会独自出神，像是在聆听谁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少女突然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主人，真要这样吗？”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