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城青石桥巷。

    灵犀正在院中井里打水，准备帮助母亲洗碗时，一个小厮敲响了房门。

    “请问你找谁？”灵犀警惕问道。

    身穿灰衣的小厮出示了陈炀的名帖，说道：“我家主人，请灵犀姑娘到陈府一会。”

    “何事？”听说是救命恩公陈炀来召，灵犀不由客气了几分。

    “我家主人说，到了便知，并让我把此物交与姑娘。”

    小厮说完，从随身背负的包裹中拿出了一个木盒。

    灵犀脸色微变。

    这正是她被老头骗走的那套玉鼎。在盒子底部，一个曾被她悄悄捏出的指印标记依然明显。

    盒子打开，九鼎俱全。

    ……

    ……

    “今日起，我便传授你们真正的修行妙法……”

    灵犀进入陈府书房时，正看到老头背负双手，侃侃而谈。

    陈炀和陈棘两兄弟，规规矩矩坐在下首。

    灵犀冷哼一声，喝道：“老骗子，又来这套！”

    二话不说，一招苍鹰搏兔的犀利掌击，直接朝着老头扑了上去。

    “不可。”陈炀急忙劝阻。

    老头一个区区炼脉境的弱鸡，虽恢复了神智和记忆，但如何对得住九炼已大成的灵犀？

    但没想到，老头伸出一根指头，轻轻点了一下灵犀右掌的侧翼。

    灵犀脸色骤变，哎哟一声，身子一软，就摔倒在地。

    她浑身的力量竟然发不出半分。

    “你……”灵犀惊讶得说不出话。

    “嘿，”老头道，“灵儿，你通过了为师的考验。之前种种闹剧，均是师傅我故意考验你的心智。今日起，为师教给你真正的不传之秘。”

    为了维护自己形象，师道尊严不毁，老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骗子，要将假话圆到底。

    陈炀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头真是好面子啊。

    昨日，老头被天降巨掌惊醒，站在花园里默默流了半日泪。

    他恢复了自己的记忆，说为自己曾经的所为羞愧，要好好补偿曾经被他骗过的人。

    陈炀倒也不怀疑他的实力，毕竟从老头记忆碎片中窥看到的东西太过骇人。

    灵犀半信半疑，也坐下来且看老头如何忽悠。

    老头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问道：“你们可知，修行者的修行原理？力量从何而来？灵犀你修行时日最久，你来说。”

    灵犀有些不情愿地起身，道：“修行者，也称为练气士。通过吸取饱含天地精华的元气，淬炼肉身，从而让自己超凡脱俗，越来越强大。力量的来源便是元气。”

    陈炀暗中点了点头。

    这个理论与前世所知的气功颇为相像。

    “哈哈哈哈哈。”老头闻言，放声大笑。

    “先生何故发笑？这在修行界算是常识吧？”灵犀不满道。

    “荒谬！”老头止住笑，沉声喝道，“竟然把这当常识，世人之愚蠢可知矣！

    “禽兽一出生，便知张嘴吃肉。而愚蠢之人，竟然相信呼吸空气便可变强。这不是愚蠢么？

    “灵犀，你修行了十余年，依然徘徊于九炼铁卒。可知练气之法，蠢笨至极。”

    灵犀脸色一囧。

    老头这诛心之言，真是戳到了她的痛处，不由诚心问道：“那真正的修行之法是？”

    老头把面前长桌上放着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九只玉鼎。

    跟灵犀的那盒一模一样，也不知是从谁那骗来的。

    老头道：“灵犀，可知我当初为何让你准备玉鼎？”

    灵犀摇头，心中却嘀咕道：“不就是为了骗钱嚒？”

    老头道：“仔细看，这九鼎可有什么不同？”

    大家凝神细看。

    只见九只玉鼎不但颜色不一样，材质不一样，甚至造型都不一样。

    一只玉鼎是青玉制成，雕饰着葱翠的树枝花叶；

    一只是红玉，雕饰着吐火的怪鸟；

    一只是墨玉，雕饰着夜行的群狼；

    一只是黄玉，雕饰着如血的残霞；

    一只是白玉，雕饰着光芒四射的太阳；

    一只是蓝玉，雕饰着蜿蜒的河流；

    一只是颜色驳杂的玉，雕饰着大小不一的云朵；

    一只是浅金色玉，雕饰着古怪晦涩的文字；

    一只是紫玉，雕饰着冷峻的眼睛；

    ……

    片刻之后，看到大家眼中迷惑的眼神，老头满意地咳了咳，缓缓道：“修行者的力量，并非来自虚无缥缈的元气，而是来自于天的恩赐。”

    “天？”

    陈炀皱了皱眉，这更接近于忽悠的神棍之言了。

    老头的忽悠老毛病又犯了？

    老头接着道：“天有九天，各掌权柄。分别是：

    “苍天，黄天，炎天，玄天，皓天，幽天，睟天，旻天，钧天。

    “每一位天神，执掌一条天道之力。

    苍天，掌万物生长之力，其神座是浅青色。

    黄天，掌战争之力，其神座是黄色。

    炎天，掌火焰和制造，其神座是红色。

    玄天，掌黑夜和雷电，其神座是黑色。

    皓天，掌光明之力，其神座是白色。

    幽天，掌冥界，其神座是冰蓝色。

    睟天，掌公平，其神座是紫色。

    旻天，掌气运，其神座是杂色。

    钧天，掌时空，其神座是金色。

    “无论哪个宗派，不论修行何种功法，其力量之本源，均来源于九天中的某一位天神。”

    说完，老头看了看灵犀：

    “灵犀，你修行的功法是山海宗的《观澜诀》。山海宗信奉苍天之神，所以你的力量，来源于苍天之神。

    “修行之时，以苍天一道的药物和仪式刺激，破开人体与天道连接的障碍。再通过观想沧海的波澜，激发命宫之中的本元力量，便可淬炼凡体，提升境界。如今你早已九炼大成，为师现在便助你一举晋升重瞳境。”

    灵犀眼睛一亮，跳起来谢道：“谢谢仙师。”

    陈炀忍不住问道：“仙师，我呢？麻烦您看看，我适合哪位天神？”

    老头瞪了他一眼：“耐心等着，一边凉快去。我给灵犀仪式之时，安静呆着，别发出声响。”

    “是。”

    老头说完，在书房中间的长桌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祭坛。

    桌上铺青色麻布，然后在一只巨大的铜锅中依次放入：

    九眼灵蛇头颅一只，六翼血蛙血液一升，雷击木一两，月桂草三棵，蓝斑壁虎断尾一根，金果榄三枚，骨碎补一棵。

    最后，老头将那只青色的拳头大小的玉鼎，也扔了进去。

    老头身披青袍，点燃檀香，跪地焚香祷告。

    说也奇怪，那铜锅无人搅拌，也无人加热，不一会竟发出了阵阵药香。

    老头招呼大家上前围观，只见铜锅之中有漩涡在加速旋转。

    药材浸泡在六翼血蛙的血液中，九眼灵蛇的头颅在漩涡中游动，张开大嘴吞噬着雷击木、蓝斑壁虎断尾和其它药材。

    等九眼灵蛇的头颅将其他药材都嚼了一遍，九眼灵蛇也慢慢溶解。

    铜锅中留下了一滩红中带绿的浓稠药液，慢慢爬进了那枚青色的玉鼎中。

    灵犀、陈炀、陈棘三人目瞪口呆，只觉得活见鬼了。

    这药液竟会自己爬动。

    老头将玉鼎取出来，含笑看着灵犀：

    “喝下去！无论如何难受，都要保持着清醒。记住没有？”

    灵犀畏惧地接过，问道：“什么味道？”

    “你喝了自然知道。你已经九炼铁卒大成，接下来的突破非常简单，不必恐慌。”

    “万一我保持不住清醒怎么办？”

    “没有万一。睡着了的话，你就永远睡着了。修行的通天之路，岂是随随便便可得的？”

    “仙师，你没有什么指导我的吗？”

    “喝！”

    灵犀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猛地将玉鼎中药液往嘴里一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一会儿变成青色，一会儿变成红色。

    老头绕着灵犀，口中念念有词。

    过了数息之后，灵犀的头发猛地炸开，她的头发扭动着变成了一条条壁虎的尾巴，在张牙舞爪地飞舞。

    一根根藤蔓从她的背后生长出来，挥舞着四处拍打。

    一条条细细的小蛇，从她的眼睛里、鼻孔里钻进钻出。

    ……

    这一幕幕奇怪的场景，看得静坐一旁的陈炀两兄弟目瞪口呆。

    修行，就是变成怪物的过程吗？

    这个过程中，灵犀竭力咬牙坚持。

    一个时辰之后，她身上的异象才缓缓消失。

    灵犀身上的铁色光华浑然如一，腰部转动着几个晦涩的铭文。

    灵犀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瞳孔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瞳仁。

    “成了，”老头欣喜一笑：“灵犀，恭喜你，你已经是一个境界二的重瞳修士了。”

    灵犀站起来，感受到浑身力量的变化，知道老头没有骗自己。

    曾经桎梏着她的束缚已经解开。

    她已经是一个铸就铭文铁身的修士，拥有十虎之力，速度力量比九炼铁卒强悍十倍。

    而且还将掌握一些奇妙的神通之力。

    她眼中含泪，朝着老头一拜：“谢仙师。”

    “仙师不敢当。以后还是叫我无归吧。”

    “是，无归仙师。”

    “额……叫，无归。”

    “好，仙师。”

    无归无奈，点了点头，说道：“成为重瞳修士后，可以在双眼的瞳孔中收养有战斗力的命魂。

    “命魂既可以是妖、兽之魂，也可以是修士的亡魂。收养的命魂能力越强，修士的能力也就越强。

    “一个修士，最多可以收养两个命魂。

    “灵犀，你下去吧，好好感悟重瞳修士境界的变化，做好收养命魂的准备。”

    灵犀躬身道：“是。我这就回去好好修行。”

    “不，你就在这。我今后一段时间，就住在此处。”

    灵犀一愣，旋即明白了老师的苦心，这是要将自己带在身边修行啊。

    灵犀狠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灵犀转头看着陈炀，面色一红道：“不知陈公子可同意收留灵犀？”

    陈炀想了想：“无所谓啊，不过多双筷子多个人而已。”

    灵犀脸色一滞，双目骤寒。

    “这个混蛋！”她心中暗恨。

    ……

    ……

    正午时分。

    灵犀走入陈府后花园的密林中。

    虽已入冬，花园中的常绿乔木依然繁茂。

    灵犀暗叹一声，不愧是大户人家。想到自己父母依然居于陋巷之中，不由心中一酸。

    “必须更加努力才是。”灵犀心中低语，鼓励自己。

    她找了一棵高大的榕树，坐在树下，从怀里掏出一本无归仙师赐予的手抄本。

    打开一层层破布包裹的抄本，看到封面飘逸的四个行书大字时，灵犀眼睛骤然一亮。

    “《春秋繁露》！”

    灵犀惊呼出声。

    师傅竟然将山海宗的秘藏功法给了自己？

    灵犀修行多年，虽没遇到什么名师，但起码的常识还是知道不少。

    她之前修行的《观澜诀》，是山海宗外门弟子间流行的普通功法。

    而《春秋繁露》，是只有内门弟子才有机会观看的秘藏功法。

    山海宗信奉苍天一道，修行的是万物荣枯、生死寂灭之道。据说这《春秋繁露》，直指苍天大道本源，妙用无穷，是能一法通神的真正秘传。

    “天啊，仙师究竟是何等高人？

    “他竟将如此神功传给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有了如此功法，自己今后的修行之境，嘿嘿，终于可以期待期待了！”

    灵犀心神一振，诚心拜谢无归后，她旋即收敛心神，看向《春秋繁露》。

    “魂兮归来！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

    归来！往恐危身兮！

    ……”

    直指苍天本源大道的心法，在心间流转。

    灵犀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

    双眼的瞳孔内，各有一个更小的瞳孔在缓缓旋转。

    一层层的波动，从瞳孔深处释出，以灵犀为中心，朝着树林四周扩散。

    伴随着这股波动的，是持续不绝的叮咚琴响，从灵犀的命宫中传出。

    只是，这声音一般人根本听不到，只有灵犀本人能感应到。

    重瞳境的修行，便是以命宫之音演奏招魂之曲，吸引亡灵之魂，将他们收入自己的瞳孔中。

    重瞳修士的武技神通，便是通过吸收、学习亡灵自带的能力，内化为自己的能力。

    亡灵的能力，决定了重瞳修士的能力上限。

    无归告诫灵犀，一个修士只能吸纳两个亡灵，所以选择亡灵时必须慎之又慎。

    草率结合误终身！这是第二重境界修行时的大忌。

    此刻，灵犀的命宫之音叮咚不绝。

    密林深处的黑暗中，一些缥缈无形的东西苏醒过来。

    一株暗红的血藤树枝叶晃荡，它靠近树根位置的斑驳树皮上，一只昏黄的眼睛陡然睁开。

    “呵！”眼睛下方的树皮出现一个豁口，接着吐气成声，“好，很好！”

    这是一个已经死去四百年的血藤树妖，多年来它蛰伏在血藤树的内部，等待着有缘修士的唤醒。

    “呵！新鲜的，美味的，少女，我要，与她，融合！”

    血藤树妖的庞大灵体，从树的内部挣出来，朝着灵犀晃悠悠飘去。

    灵犀感应到树林中气息的变化，扭头看来。

    她深邃的重瞳出现了一丝震惊的波动。

    尼玛！

    她看到一团臃肿的丑陋的树根，朝着自己扑来。

    它朝四面胡乱伸展的根须，呈暗红色，带着一丝邪异的恶心感。

    “驱魂之鞭！呔，滚回去！”

    灵犀一声娇斥！

    她重瞳深处释出的波动，凝聚为一道带刺的绿色长鞭，朝着血藤树妖打去。

    啪！

    长鞭重重打在血藤树妖身上。

    吱！

    吱!

    血藤树妖的亡灵身上发出烧灼之声。

    “嗷，可恶！”

    树妖发出不甘的嘶吼。

    眼见不断挥来的驱魂之鞭，将自己的根须打烂，树妖愤怒地逃回了老巢。

    “呼！”

    灵犀大汗淋漓地起身，将抄本藏入怀中，慌忙逃出树林。

    无归让她正午时分来练习命宫招魂之曲，就是不想她吸引来太强大的亡灵。

    无归曾这样告诫她：

    “灵犀，现阶段你不可吸纳亡灵。你要耐心，招魂之曲演奏得越好，就能吸引更强大的命魂。这寒鳞城中没有多强的存在，你先练习着。将来为师给你介绍最合适你的。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做好准备，让自己配得上那强大的命魂。你强大了，那些强大的命魂才会被你吸引而来。”

    这番话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灵犀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