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家中。

    主屋里。

    一个户口本，两张死亡证明，一些其他证件。

    看着这些东西，季年沉默了。

    孟夏和他一起站着顿了顿，走回去把屋门关紧了些。

    中年男人见孟夏的动作，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摆摆手道：

    “没事的，秦臻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

    我院子里盖得那个小屋给他们住，这会儿我家婆娘已经督促着他们进屋了。”

    “嗯。”季年点点头，吐出口气道：

    “那......秦臻他们父母去世了，所谓的打工寄回来的钱，其实是你自己出的钱？”

    “是啊，我个人出的。”

    中年男人叹息一声道：“他们上学的学费，秦臻弟弟看病的钱，都是我出的。”

    “你为什么照顾他们？”

    “我这个最近的邻居不管，这三个娃娃，等死哦......”

    中年男人摇摇头，回身坐在一张椅子上道：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你上回给秦臻的钱，后来还剩50多。

    她信不过我家，不把钱放在这里的小屋，自己随身带着。

    结果前阵子，几个娃娃回他们自家院子吃饭的时候，钱被人抢了。

    还好对方没下狠手，抢了钱就跑了，要不然......”

    中年男人说着叹息。

    季年回想着刚到秦臻家门口时，她扭头望出来的警惕眼神，然后看着中年男人有些明白了。

    “你刚刚过去喊他们......是怕他们又出事？”

    “是啊，吃完饭有一阵了吧，就过去看看，没事了就早点过来睡觉嘛，安全点。”

    中年男人说完，又顿了顿，坦然承认道：

    “还有......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吧，那个饭，我是真管不了太多了......

    我自己也有家，有老婆和一个孩子，有好点的东西吃，肯定是先给我孩子吃。

    多养秦臻他们三个，就是四个孩子，还供他们上学，已经是极限了，我家不富裕的......”

    “嗯......理解。”季年缓缓点头。

    对方家庭条件本来就不算多好，不谈别的。

    至少能主动看管着秦臻三人，还供他们读书，已是算得上相当心善了......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过了半响，季年点点头道：“秦臻他们还小，对你们有误解，还请多担待，孩子长大了就懂了。

    另外，这件事......还是继续瞒着他们吧。”

    “嗯，肯定的。”

    中年男人也点头道：“我感觉秦臻她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就是靠着这个撑着，要是告诉她真相，我怕她一下子垮了......”

    “费心了，那我们再去给孩子们拿点穿的用的。”

    “诶好。”

    ......

    ......

    两人出了主屋，季年四周看了下，秦臻他们果然没在外面，应该如那个男人所说，已经进了院子里又盖的小屋。

    他拉着孟夏停下脚步，侧头低声问道：“听了刚刚的事，你觉得秦臻他们可怜吗？”

    “不知道......我，不太能理解，但那个男人撒谎，是为了他们好......”

    “是啊，是为了他们好......”季年叹息一声道：

    “总之，等会见到秦臻他们，别说可怜这两个字，别说他们穿的用的，或者住的可怜，真可怜了之类。”

    “怎么了？......”

    “嗯......你这样想，如果我当初遇到你，看你只有一件衣服，全身瘦了吧唧的，鞋都没有。

    然后一边给你吃的，衣服，一边摇头同情说真可怜，可怜死了，你会是什么感觉？”

    “......不太好。”

    “对吧，还有，脸也别绷起来。”季年牵起孟夏道：

    “你之前不是说天使吗，今天我们资助他们，给他们好吃的，衣服，用的，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就像是天使一样，要笑着，跟他们一起开心。”

    “喔......”孟夏想了想，点点头，看着季年笑起来的样子，跟着调整了下表情。

    两人挂着笑容走进小屋，三双眼睛顿时看来。

    秦臻他们都没睡。

    “你们，没事吧？......”秦臻小声问了句。

    季年笑着摇摇头：“能有什么事，放心，我跟你们邻居说了，他不会拿你们东西的。

    来这是2000块钱。”

    季年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就取好的钱，塞在秦臻手里道：

    “你是姐姐，这个钱给你，就放在这个房间，藏好，平常自己改善改善伙食。

    不要跟别人说，也不要拿去你们原来房子，或者带在身上，知道没有！你之前钱就被抢了吧？”

    “嗯......”秦臻接过钱，小小的手有点颤抖，早早当家的她知道2000元意味着什么。

    可以......让弟弟妹妹偷偷吃上肉了！

    “我......我可以把钱放在这里？”

    “嗯，这里毕竟还是有大人，有人看着，但是这个钱，你还是不能告诉他们，懂不懂？”

    “懂！”秦臻用力点头，把钱攒得紧紧的：“我藏起来，谁都不告诉！”

    “还有衣服。”孟夏取下双肩包打开，抽出一件件厚冬装，放在破旧的床上道：

    “来试试新衣服，合不合身。”

    “喔！”

    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两个小家伙看到新衣服欢呼起来。

    秦臻眼睛中闪烁着欣喜，但没和弟弟妹妹一样大呼小叫，而是对着季年和孟夏连连点头道谢。

    “谢谢！谢谢......”

    “不用谢。”季年也取下双肩包，抽出一件羽绒服招呼着小女孩：“来，试试看。”

    不一会，三个孩子穿上了新衣。

    季年摸了摸秦臻的手道：“这样穿厚实了，冬天就好过了，暖不暖和？”

    “暖......”秦臻的声音有些哽咽，回头招呼着兴奋的弟弟妹妹上床睡了。

    她一手抓着季年的衣服，一手抓着孟夏，带他们走了出去。

    到了大门外，秦臻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季年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你干什么！？”

    “我......我说一定要报答你，但现在我不知道怎么报答......”秦臻眼眶发红。

    季年怔了下，再用力，把她扶起，看着她认真道：

    “想报答，就好好学习，好好读书，你好好读书就是报答！

    以后学有所成，走出山里，带弟弟妹妹过好日子！

    嗯......现在不说这些，今天高兴，你还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我，我......”秦臻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敢说的样子。

    季年摸摸她的头，柔声道：“说吧，不管什么愿望说出来吧，我们尽量满足你。”

    “嗯，我愿望是，我想让爸爸妈妈......回来！

    他们打工，好久了！......”

    秦臻说着终于崩溃着哭了起来。

    没有刚刚小大人，长姐如母的样子了。

    9岁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但哭了几声，她又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似是怕惊扰到里面睡觉的弟弟妹妹。

    院内主屋前，中年男人走出，看了眼大门口，站在台阶上摸出口袋里皱皱巴巴的烟盒。

    抽出一根点燃，他深吸一口，看着已经升起的夜色，叹息一声。

    院外，小女孩压抑的痛哭声让季年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知道，秦臻的爸爸妈妈永远回不来了。

    9岁的孩子，承担了多少压力......

    愿望是想让爸爸妈妈回来......

    嗯，爸爸妈妈......

    他蹲下身，紧紧抱住小女孩，声音哽咽道：

    “哭吧......孩子，在怀里哭出来，你就当我是你的爸爸好吗，就一下......”

    “你......你当一下，我的爸爸？”

    秦臻哭了一阵，抽泣着抬起头，然后又转向孟夏道：“那，那大姐姐，大哥的老婆，当一下我的妈妈？”

    “我不是他老婆......”孟夏脸有些发红。

    小女孩愣了愣：“我看你们，很亲密，大哥也很大了，该有老婆了。”

    “咳，她是我......女朋友。”季年揉了下眼角，抽抽鼻子笑了下，对孟夏招手道：“来，满足一下她的愿望吧。”

    “嗯......”孟夏应了声，她除了脸有点红，神色其实很复杂。

    从刚刚一直看到现在，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一幕幕场景，让她心里也有些发酸。

    孟夏蹲下身子，从后面抱住小女孩，神色柔和了些。

    秦臻脸上露出满足，好似爸爸妈妈真的回来了一样。

    她扑在两人怀里，左右蹭着倾诉道：

    “爸爸，爸爸......我好累，我每天都照顾弟弟妹妹，好累好累啊......

    妈妈，妈妈，我想你！我想你抱我，我好想好想你......”

    ......

    ......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