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张晓阳在那不断收缩的世界里，不断地被挤压然后到窒息，如今已经逐渐失去知觉了。

    他意识还在活动，但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他大脑仿佛脱离了身体，然后被封装在了密不透风的桶里，什么也感知不到，动也动不了……

    他渐渐忘了自己是谁，也渐渐忘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也逐渐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张晓阳感觉意识正在离他远去，他似乎逐渐放弃了思考。

    ……

    三个眷者，围观着那个黑色的球体。

    “他真的被关在里面了吗？”白色石肤的大块头看向身边黑黢黢的同伴，闷声闷气地说道。

    “你们怎么没有杀掉他！”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三人齐齐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只剩下半身的鲶鱼怪人，正扒拉着自己的半截身子一边扑腾一边怪叫。

    三人都没有说话，其中蝠翼怪人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

    “我就是想看你的这幅表情。”蝠翼怪人突然俯下身子趴到了地上，“我就是想看你这幅像是败犬一样，不得不求我救你的表情。”

    鱼头人很气，但是却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两人平日就不和，加上今天刚好吃瘪的样子被人看到了，他就算想反驳也没办法。

    好在还是谜团怪人及时开口解了围：“本来我们是想快速集中优势力量解决他的，但刚才我们在试探性的交手过程中发现他的实力还是比较强，所以还是决定采用这种比较稳妥的方式。你们也不必再争吵，眼下还是以任务为优先，这个空间里还有很多需要清除的目标，也还有很多需要狩猎的魔女……”

    虽然张晓阳已经被困住了，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还不能休息。

    “把他这样关着真的就没问题了吗？”

    谜团一样的怪人双手环抱在胸前点了点头说：“放心吧，我的虚空监牢是无敌的，他绝不可能逃出来。”

    这个空间牢笼会逐渐收缩，当收缩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被关在牢笼中的人就会窒息——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窒息，而且是精神上的窒息。

    在他们看来，张晓阳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地底下，一抹白色的痕迹，如同牛奶一般从地下沁出，随后那白色的痕迹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幸好你们来了。”白色的液体一样的眷者说道，“刚才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眼前这个白色液体人一样的眷者，他浑身的物质构成看起来和那些白色史莱姆如出一辙。光是用肉眼看就能知道，那些白色史莱姆是眼前这个眷者的手笔。

    他不是那种战斗能力很强的人，他的能力本身就是欺软怕硬、

    “你还有脸说！”鱼头人一边用半边身子在地上水溅跃，一边暴跳如雷地大声咆哮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还是省点力气赶紧再生吧。”白色液体人劝解道。

    “哼！”鱼头人一脸愤愤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那把‘不死斩’制造的伤口，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复原。”

    就在五名眷者争吵着的时候，谜团怪人突然间表情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他那张一片漆黑的马赛克脸上究竟是怎么看出表情的。

    “不好……他正在想办法挣脱我的束缚。”

    下一秒，那球状的封印上，突然出现了裂痕。

    谜团怪人就像是在课堂上偷偷放屁，结果出来后的不是屁而是窜稀，屁声和臭味传遍了整个教室一样，回头看向身边的同伴说：

    “啊，出来了……”

    ……

    “晓阳，你战斗的方式，有些过于依赖装备了。”

    恍惚间，记忆再次回到了滨海市特卫局总部大楼层，那个高个子的女人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耳提面命，她的谆谆教诲，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但是，张晓阳却看不清她的脸。

    “装备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但不是最决定性的因素，人才是战斗胜利决定性因素。”熊星星伸出手指说道，“你必须改变你的这个坏习惯，然后将训练方向转到提升自身能力上来，将广撒网的训练方式改为精耕细作式……”

    “你那是旧时代的军事观点了。”对于熊星星的论点，张晓阳显然并不赞同，“在现代战争中士兵本质上是操纵装备的工人，如今装备和技术在现代战争中的作用越来越超越了人的作用。”

    虽然平日里张晓阳都很尊重身为自己教官兼队长的熊星星，但是在讨论到具体的问题时从来都是据理力争。

    “半自动步枪的轻步兵部队，就算再怎么纪律严明再怎么能打，也是绝对不可能赢过信息化部队的——过分强调主观能动性，而忽视了装备的客观差距，本质上是指挥官在用士兵的命，去为自己平日里治军的怠惰和不负责任买单。”

    面对战斗，张晓阳显然有自己的战斗哲学。

    那就是能用装备去堆的，就绝对不用人力和人命去填。平日里多做准备，战斗来临时选用合适的装备，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法国在二战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重视装备的革新，高层没有听从戴高乐的发展机动装甲部队的建议，在军事理论和军事科技上依旧停留在一战时期，所以才在战争爆发后作为欧陆强国的法兰西才会迅速地投降。”

    熊星星试图反驳张晓阳：“咱们不能老是看法国，我们当年也曾战胜过比自己强很多倍的敌人……”

    张晓阳知道熊星星想举什么例子，于是立刻提出了反论：“我军历史上那些以弱胜强的胜利，本质上也是现代军事组织技术和动员技术的胜利，而不是个人武勇的胜利——虽然他们在装备和后勤上是落后的，但先进的组织技术和动员能力让志愿军在战术和战斗意志上远胜敌人，所以才打赢了那些在外人看来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熊星星比起张晓阳还是嘴笨了一些，最终还是被张晓阳辩得无话可说。

    但是，她用一个反问让张晓阳沉默了。

    “你说了那么多……那么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掌握祓魔刀真正的力量？”熊星星双手叉腰问道，“你这面对空间系苦手，一被人关小黑屋就只能束手就擒的弱点什么时候能解决？”

    张晓阳不说话了。

    十秒钟后，张晓阳开口说道：“我们还是再来讨论一下法国投降的事情吧……”

    熊星星一记手刀砸在张晓阳头上：“不许转移话题！你今天不给我掌握，你就别想结束训练！”

    所谓祓魔刀真正的力量，张晓阳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在不展开轮回绝境的情况下召唤“杀手皇后”，又或许是某种能够斩破空间的技能——反正据说只要掌握了这个力量，就再没有什么空间能够关得住他了。

    但是那个能力究竟是什么，张晓阳也不知道。

    “小熊姐，特卫局难道没有什么资料吗？”

    “没有。”

    “不应该啊，我哥以前……”

    “因为以前张阳用这把刀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被空间系能力束缚过，所以我们都默认破坏空间这把刀的正常功能之一，所以就没有特别记录和研究，没想到到你这就拉了胯。”

    张晓阳无言以对。

    这种事情就好像小鲜肉看多了国家一级演员的剧，就以为自己上去演也有那个那个样，还觉得那些剧都非常普通……张晓阳以前一直都看不起那些流量明星，结果没想到小丑竟是他自己。

    回忆到这里，就逐渐模糊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张晓阳不太记得了。

    但是张晓阳心里清楚，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完全掌握这把刀。准确来说，他其实一直都没能战胜过自己身上的弱点。

    恍惚间，张晓阳的有手部恢复了知觉，他感觉自己握住了祓魔刀的刀柄。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刀锋轻盈地舞动。

    他将左手搭在了腰间，却没有摸到那条熟悉的腰带——他早就已经将熊星星的遗物还回去了。

    他知道，自己不再像过去一样全副武装。

    但是这一次，他的身后还有必须拯救的人和物，他必须继续前进。

    此刻，唯有一往无前。

    他猛然睁开了眼，向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举起刀，仿佛要向这个世界发起挑战一般——

    “变身！”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