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荒郊，废弃山庄。

    “咱们运气还真不错，没想到有这样的地方。”

    “是啊，虽然味道不那么好闻，但总好过露宿荒郊。”

    能有一个地方歇脚，众官兵都觉得很幸运。可左子雄打量四周，却感觉有些不妥。

    “大家小心些，这地方不正常。”

    左子雄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感觉不自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武器不要离身，多点两堆篝火，岗哨也多安排一组。”左子雄吩咐着：“其他人抓紧休息，我守囚车。”

    士兵们在山庄里忙忙碌碌，燕赤霞和夏侯武蹲在一棵树上远远观瞧。

    “这左子雄怕是要遇到麻烦了。”燕赤霞一阵摇头。

    “怎么了？”夏侯武问。

    “山庄里妖气很浓。”燕赤霞道。“左子雄武功虽强，但只怕应付不来。”

    夏侯武深以为然：“当初我被妖狼袭击，一身武艺根本毫无用处。若不是龙君天降想救，只怕我早已葬生狼口。”

    “但对我们却是一个机会。”燕赤霞道：“你我藏于山庄之外，待妖出现之后趁乱救人。”

    夏侯武古怪的看了燕赤霞两眼：“燕兄，你打算与妖联手？”

    “我这不叫联手，只能叫利用。”燕赤霞没好气：“你当初和那树妖才是联手。”

    “不一样。”夏侯武摇头。“树妖那时已改邪归正，而且我也不是你这样的大侠。”

    “这次更不一样。”燕赤霞懒得理会，只道：“待那妖出现后，左子雄必然亲自应敌。届时你便趁乱救人，我会帮左子雄除妖。”

    夏侯武觉得可行，但还是忍不住道：“一边劫囚一边假惺惺帮忙，蛇鼠两端，实在卑鄙。”

    “你是不是想死。”

    “燕兄，你看今天月色真好……”

    无论燕赤霞是否卑鄙，山庄里的妖果然是出现了。

    或许因为久未有生人来此，那妖甚至没等到兵士们睡下，便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

    “吼！！！！”

    伴随着阵阵吼叫，从土中钻出一个三丈多高的巨人。

    乍看是人类的轮廓，可身上尽是腐肉。许多地方甚至还流淌着脓液，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尸妖！”

    燕赤霞虽然距离较远，但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尸妖刚刚一现身，便抓住两名士兵的头颅。巨大的爪子一收，头颅如鸡蛋般的被抓爆。

    “有妖！”

    “啊，救命……”

    兵士们顿时一阵大乱，也有大胆的挥刀去砍。

    可尸妖看上去都是烂肉，身体却坚若铁石。锋利的钢刀砍上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侯兄，我们快点过去。”

    燕赤霞十分懊悔。

    虽然早知有妖潜伏，却没有想过是尸妖。

    这种妖实力并不算特别强，但唯独肉身非常强大。哪怕是树妖姥姥那种，以左子雄的实力都能周旋一会。可这种刀枪不入的尸妖，几乎是武者的克星。

    “都闪开！”

    左子雄挥刀杀到。

    “妖孽，受死！”

    左子雄毫无惧色，挥刀便砍。

    当当当——

    十几刀砍过去，尸妖身上火星四溅，如同砍到石头上一般。

    但尸妖似乎感觉到了疼痛，发出数声怒吼。猛的探出手臂，想要将左子雄抓到。

    左子雄身形一侧，从尸妖腋下躲过，欲要提刀断其首。

    可突然之间，尸妖胸腹大开，探出许多肋骨。如同许多夹子一样，瞬间将左子雄锁住。

    随后双臂收回，便要掐向左子雄的脖子。

    “小心……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燕赤霞飞身杀到，口念敕令手写法咒。啪啪打出两团蓝光，正轰在尸妖的手臂上。

    尸妖身形一阵摇晃，手臂也停顿了下。

    左子雄看到燕赤霞有些惊讶，但此刻也顾不得说话。

    倒握刀柄，刀锋向上。

    “妖孽，死来！”

    左子雄一声厉吼，刀煞暴涨。

    两只漆黑的巨大爪子，猛的凌空飞起。

    “嗯？”燕赤霞不由得一怔。

    左子雄动作不停，紧跟着又从背上拔出一柄刀，两臂交叉，双刀成剪。

    唰的一下，刀芒闪过，巨大的尸妖从中间一分为二。

    左子雄趁机脱困，飞身暴退。

    被斩断的尸妖并未死去，伏在地上蠕动着想要逃走。

    左子雄追上去连戳带砍，可尸妖依然奋力挣扎。

    “千户大人闪开！”

    燕赤霞掏出几道黄符，打在尸妖的残尸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轰的火焰升起，尸妖惨嚎了几声，便渐渐没了声息。

    左子雄这才松了一口气，收刀看向燕赤霞。

    “多谢相救。”左子雄抱拳。

    “千户大人神勇。”燕赤霞由衷佩服：“以凡人之躯斩妖诛邪，大人为燕某所知第一人。”

    “你姓燕？”左子雄表情古怪：“有这样的身手，又姓燕。莫非你是那退隐的八府总捕头，燕赤霞？”

    “呃……”

    燕赤霞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竟然泄露了身份。

    “不错，正是燕某。”既然已经曝光，燕赤霞干脆扯掉面巾。

    左子雄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囚车，空空如也。

    尸妖现身之后兵士大乱，瞬间逃了个干干净净。夏侯武趁着乱，早已带人将傅天仇救走。

    “燕捕头。”左子雄面色复杂：“你为何要劫囚？”

    “为朝廷，为苍生。”燕赤霞道：“我没办法和你解释，但傅天仇之事干系重大。若任由他被你押送入京，或会引发一场巨大灾难。届时生灵涂炭，亦有可能。”

    左子雄沉默了一会，道：“燕捕头所言，有些危言耸听了……但是……”

    看了燕赤霞两眼，左子雄突然一笑。

    “我信。”

    燕赤霞奇怪。“为何？”

    “因为你是燕赤霞。”左子雄道：“若是连燕赤霞都做了贼，这天下只怕没有好人了。”

    “多谢千户信任。”燕赤霞感激道：“用不了多久，千户定会知晓燕某的苦衷。”

    正说话间，夏侯武突然远远跑来，后面是傅天仇以及傅家的人手。

    “你们怎么回来了？”燕赤霞问。

    本来商量好，夏侯武救了人就离开，燕赤霞随后再去找他会和。

    “不回来不行啊。”夏侯武显得有些狼狈：“妈的，来了好多和尚和尼姑，拿着家伙把这给围了……哎，你们……”

    夏侯武光顾着往这边跑，只看到燕赤霞好像在和谁说话。等到了近前才发现，对话的竟然是左子雄。

    “夏侯兄，已经没事了……”燕赤霞见夏侯武要拔剑，连忙简单解释了两句。

    “早知道你招牌这么管用，不如不蒙面了。”夏侯武有些无奈。“就是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愿不愿意买你的账。”

    “不必劳烦燕捕头，我去看一下。”

    左子雄跳上院墙，出山庄张望几眼，回来之后面带喜色。

    “诸位不必惊慌，是普渡慈航。”

    “这名字倒似听过……”燕赤霞想了想，问道：“那个国师？”

    “正是。”左子雄道：“普渡慈航佛法精深菩萨心肠，皇上很是信任于他。将傅大人的冤情告知，他必会帮忙说话。”

    “会吗？我瞧着对方来者不善啊。”夏侯武表示怀疑。

    “两位可稍待，我先出去问问。”左子雄道：“若法丈不愿意，我也可拖延时间，让你们带傅大人离开。”

    左子雄做事雷厉风行，不等燕赤霞和夏侯武同意，便径直迈步走了出去。傅天仇似乎着急的想说什么，可呜呜的却好似开不了口。

    荒废的无人山庄越发热闹，平静许久的兰若寺也迎来归客。

    老树在阴风中探出地面，琉璃似的逆鳞从枝蔓间掉落。逆鳞中溢出大片的云雾水汽，一条青龙渐渐显出身躯。

    “总算是活着回来了……这老黑龙也太能唠叨了……”

    ……

    《聊斋志异》，卷廿五。

    押犯之兵误入尸妖巢穴，夜与妖大战。一侠本欲劫囚，见妖转而助兵。兵感侠之义，信其言，释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