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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第二卷 伏戎於莽 第十一章 苟雄索司隶 孟朗忍为国

    见过了姓杜的那唐人,待其走后,苟雄撇着嘴,满脸的鄙夷,说道:“瞧他那德行,唯唯诺诺,我当他面训斥赵宴荔,他身为使者,不为他的主人说话,居然还赔笑,连连道歉。我养只条狗,也比他强!”说着,他拿眼瞄孟朗,哼哼地又对帐中的胡将们说道,“这就是唐儿!丁点用处没有,靠不住!”

    孟朗只当未闻他的后半句,没有生气,坐在胡坐上,拈着胡须,略微低头,若有所思似的。

    他的那个唐人幕僚,城府不如他远甚,听了苟雄的话,如同自己受辱,涨红了脸,欲待辩解,而那姓杜的确实低三下四,却发现无从辩说,只好也装作未闻,问孟朗,说道:“明公在想什么?”

    孟朗抬起脸,望了望帐外。

    营垒尚未筑成,秦军的兵卒们在连夜赶建,外头火光通明,遮盖住了春夜的月光与星光。军官喝令、指挥的声音,和兵士们掘土、垒墙的声响混作一处,传入帐中,甚是喧哗热闹。

    孟朗望了稍顷外边,示意幕僚去把帐幕放下,然后大约是已然思量清楚,微笑着,颇有把握地对苟雄等将说道:“我看这个杜琅,没准儿是赵宴荔故意派来的。”

    苟雄问道:“什么意思?”

    “赵宴荔向有狡诈之名,不是昏庸之辈,杜琅是他的帐下吏,他岂会不知此人习性?既知此人习性,他又岂会不知派杜琅为使,来见我等,必会丢他的脸面?”

    苟雄好像听懂了些,问道:“你是说赵宴荔乃故意遣他为使,为的就是好让他给自己丢脸?”

    “不错。”

    “对他有什么好处?”

    孟朗笑道:“会让咱们小看他啊。”

    苟雄想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孟朗分析的有道理,转对胡将们说道:“这赵宴荔,不似咱们胡人,倒像个唐人。咱们胡人,直来直去,都是耿直人;唐人则个个肚子里一堆花花肠子!”

    孟朗仰脸,瞧了下大帐的帐顶,观其此举动,似乎是在平复心绪,他旋即放下目光,笑对苟雄等人说道:“兵不厌诈嘛。打仗此事,不就是你哄我,我哄你,谁能把对方哄住谁就赢么?”

    苟雄“哼”了声,问孟朗,说道:“在肤施的时候,我就问你,这场仗,你想怎么打?你神神秘秘的,不对我说。而今我军已至朔方县外,你有何筹略,总可以说了吧?”

    孟朗答道:“苟将军误会我了。在肤施时,我不是不说。

    “《孙子》云:‘夫兵形如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当在肤施之时,我军与赵宴荔部尚未对垒,他会如何应对我军?是固城自守,还是邀我野战?你我皆不知晓。是故,我没办法回答将军。”

    “那你现在可以回答了么?”

    “赵宴荔收河外、诸县、部落之兵,集於朔方,显是要守城自固。他的战术已明,我军的对策自也就随之而有。”

    “是什么?”

    “他守城,我军攻城自可。”

    苟雄说道:“赵宴荔经营朔方日久,朔方县的城墙高大坚固,外有壕沟,他又在城的东、西分设大营,城西复有游骑数千。不说金汤之固,以我不到三万的兵力,攻之亦难。你打算怎么攻?”

    “将军所言甚是。如果强攻的话,城不易下,并且我军的伤亡可能会不小。”孟朗回答说道,“所以,我不打算强攻。”

    “不强攻?那如何打?”

    “试试看能不能把赵宴荔诱出城外,我军设伏,与之野战取胜。”

    苟雄哂笑说道:“赵宴荔如个乌龟也似,把河外的兵马都召到了朔方县,明显是要坚守城池,不与我军野战的。且如你所言,赵宴荔此人狡诈,断不会轻易中计。老孟,你怎把他诱出来?”

    孟朗不仅有治国理政之能,他熟读兵书,并知军事,最重要的是,尽管此前他很少上战场,更没有过独立领导作战的经验,但他的这个“知军事”,却绝非纸上谈兵。

    孟朗有两个杰出的优点。

    一个是思虑缜密,顾全大局。

    一个是年少贫寒的经历,造就了他对人性的洞察。

    打仗这东西,再说什么天时、地利、人和,讲什么妙算、谋略、战法,说到底,其本质无非是领着一群人、与另一群人战斗。战斗的胜负,主要还是看“自己的人”与“对方的人”谁更给力。谁能把自己的人团结一致,把对方的优劣了解透彻,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孟朗思虑缜密、顾全大局的优点,使他能够团结本军,他对人性了解的优点,使他能够抓住对方可被自己利用的地方。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孟朗可谓是“知人”而“自知”,他对自己的优点和能力很清楚,因是此战虽为他的初次大战,却不影响他对自己的信心。

    信心反应在表面,便是他的侃侃而谈。

    孟朗笑道:“诱敌之计,说也简单。”

    “哦?”

    孟朗拽住右臂的袖子,伸出右手,在帐中朝东北方点了一下,说道:“只等拓跋的兵马到,诱敌之计便可行矣。”

    苟雄怔了下,说道:“拓跋?”

    “赵宴荔之父,尝娶拓跋之女,其父死后,赵宴荔纳此女为妻,生得一子,小名孤塗,甚得赵宴荔喜爱。如我所料不差,赵宴荔必是已遣他此子,赶往盛乐,求拓跋援兵去了!”

    戎人也有收继婚的习俗,赵宴荔娶后母为妻,不值得苟雄惊奇,他吃惊的是孟朗对赵宴荔“必已求援拓跋之事”的推测,他睁大眼,下意识地重复孟朗的话,说道:“赶往盛乐求援了?”

    “不错。”

    不止赵宴荔,帐中的胡将们你看我,我看我,大多脸上也都露出惊诧的神色。

    孟朗的那个唐人幕僚,是早就知道孟朗的这个推测的,这会儿见胡将们的失色表情,他嘴角不觉绽出了一点笑容,心道:“明公之智谋料事,焉是汝等可测?可与比的么?”

    苟雄神情变幻,心中想道:“赵宴荔狡残反复,就如草原上的恶狼,得势时张狂吃人,挨揍时夹尾如犬,以他的脾性,还真有可能会如老匹夫所说,遣子往去盛乐卑辞求援。”说道,“便他遣子求援盛乐,拓跋部不见得会援他吧?”

    “只要他献上的好处足够多,拓跋为何不援?”

    “他能给拓跋部什么好处?”

    “朔方境内虽多沙漠,然大河两岸多上好草场。他如肯质子称臣拓跋,再把邻盛乐的河南牧场献与给之,则我断定拓跋部就定会驰援。”

    那么赵宴荔会不会把黄河南岸的牧场献给拓跋部?而下秦军压境,他的老巢都快要保不住了,几块水草丰美的牧场,毋庸多言,为渡过眼前的危机,他必然是不会可惜,肯定会献的。

    苟雄感觉到了事态的严峻性,但他乃是秦国猛将,没有因此畏惧,反而被激起了昂然的斗志。

    他霍然起身,按着佩刀,在帐内转来转去,大声说道:“我听说贺兰延年被称为北地虎将,与柔然的温石兰齐名,早就想与之一会了!好啊!拓跋鲜卑如不知死活,真敢助逆,援救赵宴荔的话,我就取了贺兰延年的脑袋,献给大王,挂在咸阳的城阙上,宣示我大秦的天威!”

    帐中有心细的胡将想道:“苟将军这话逻辑不对啊。贺兰延年固是名声不小,但拓跋鲜卑如派援军,却不一定会以贺兰延年为将。贺兰延年若不得为将,苟将军又怎取他脑袋?”看了苟雄好几眼,瞧他斗志昂扬、热血沸腾的,想了想,终究还是有点眼色,没把此异议提出。

    孟朗拊掌赞道:“将军闻敌而喜,气壮之雄士也!待拓跋援兵至,咱们佯装败上一场,引了赵宴荔出城以后,大破贼军,就要全靠将军了!”

    苟雄到孟朗的座前,握着刀柄,身子稍微前趋,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说道:“贺兰延年在我眼里,大狗而已;赵宴荔在我眼里,小狗而已!两条狗!败之何难?老匹……,老孟!只要此战胜后,你肯为我奏请大王,授我司隶校尉,当战时,你就在营中坐闻捷报便是!”

    孟朗纵是熟知人性,也全然没有料到苟雄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他呆了一呆,心道:“莫不是朝中贵戚,畏我杀伐太重,故是苟雄欲代我此职?”说道,“此非我所能奏者。战如胜,大郡太守、万户侯,我可上奏大王,依按军功,为将军请之。”

    苟雄逼视孟朗,威胁地说道:“老孟,你是不想赢了此仗么?”

    孟朗哭笑不得,被逼无奈,只好行下策,给他讲道理,苦口婆心地说道:“苟将军,司隶校尉虽非公卿,然权重位尊。

    “秦时,司隶校尉与尚书令、御史中丞,於朝会时各自专席,京城号为‘三独坐’;前代成朝时,朝会之日,入殿之前,司隶校尉位在各部长官之上,独处之,愈贵於前代。秦、成、唐历代,司隶校尉诣尚书台廷议,位在九卿上;公议、朝贺之时,‘无敬’三公。

    “苟将军,此等显贵重要的职务,我如何能有奏请之权?盼将军勿为此置气,宜以国事为重!”

    苟雄心道:“他娘的,正是因了此职尊贵权重,老子才想做上一做!怎么?只许你威风,不许老子也威风威风么?”认为孟朗是在找借口,不愿帮自己,怒视了他好一会儿,甩袖离帐。

    余下的胡将们亦纷纷告辞。

    备下的饭食尚未端上来,就已经没了人吃,幕僚问孟朗怎么处理。

    孟朗揉着额头,挥了挥衣袖,说道:“兵士们连夜筑营辛苦,给他们送去吧。”

    幕僚瞧他这幅疲惫的样子,感到心疼,实在是憋不住,对孟朗说道:“明公,苟将军太过分了。先是要求在肤施休整三日,继而击鼓聚兵,现又当众索要官职,当真目无军纪国法!明公,不如上书大王,请大王予以严惩!”

    孟朗叹道:“你可知大王为何会遣我与苟将军共领兵来讨赵宴荔么?”

    “下官不知。”

    “此战是大王登基后的第一场大战,兼关系到我朝日后的战略规划,必得信的过人为将,务必保证取胜,大王才能放心,此其一;苟将军非只是王后的兄长,而且勇猛兼人,是我国的头等悍将,此其二;我知大王的难处,在大王择将时,曾向大王保证,我一定会忍让苟将军,以大局为重,此其三。”孟朗说道,“因此三条,故而大王任了苟将军为我的副将。”

    “原来如此。但苟将军这般无理取闹,委实可恼!”

    孟朗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军如今已至朔方,大战将临,务应上心同心为要。此时此刻,我唯一可做的,唯有相忍为国。你方才的那些话,记住,以后不许再说了。”

    那幕僚应道:“是。”

    孟朗确是感到很累了,摆了摆手,叫他出去。

    幕僚出了帐外,自去给兵卒送饭。

    孟朗从胡坐上起来,负手踱到挂在帐壁上的地图前。

    地图有两幅。

    一幅是朔方周边的地图;一幅是整个天下各国的地图。

    孟朗仅略扫了眼前者,即落目在后者上,出神地看了好久,视线落在魏国的都城,复而移到江左的都城,在此两城间来往游动,末了,定在秦国王都咸阳城的位置上,遥想现下的王宫里边,蒲茂或是在烛下批阅奏章,或是乘羊车在夜游园林,喃喃地说道:“大王不世之圣君,我具管、乐之材。我与大王的雄心大志,苟雄诸徒,非我同类,怎么会能理解?

    “也许别人看来,他这些日对我步步相逼,我步步退让,但实则呢?欲成大事,逐鹿海内,无鹰犬不可。苟雄此辈,在我与大王的眼中,就是鹰犬罢了!和鹰犬,有什么可置气?有什么可退让的?我不是在对他退让,我是在推进我与大王的远志宏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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