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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叩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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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叩法门: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烟 火

    下人的声音越喊越小,最后一句‘银子借来了’,已小得自己都听不清。

    说完后,一脸紧张地看着苏广山。下意识地看了眼搁在书案上的茶碗,生怕员外一个不顺心就甩手砸过来。

    员外与官府签定借粮纸约的消息传开后,初始全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

    在大宋朝,做再大的生意也比不上和官府之间有交易。

    这年头,盐、铁是朝廷独门买卖,凡是经营盐铁相关产业的商人,人前人后都高他人一头。

    没别的,就冲能与官府搭上关系,便足够羡煞旁人。

    皇商利润丰厚,结交达官贵人机会良多,这些都是每一个商人的所向所往。

    府上人不知道苏广山作何想法,他们也左右不了。

    可是作为下人,自己当差的府上与朝廷有生意往来,这样的话说出去也能令他们胸膛高挺,腰杆更直。

    可好景不长,也不知是员外爷今年命格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的,与官府做的这笔买卖,接二连三出问题。

    苏氏车马行运的粮食屡屡遭了劫掠,听说,今日封城也是在员外报官后府衙才下的令,府上的女人家都议论着要不要请巫师来驱驱脏东西。

    站着一动不动的家丁想到这些,身体更是紧张得发抖,生怕员外把怒火撒到他身上。

    他娘的,真是招谁惹谁了!

    苏广山听完,胸膛起伏,犹如秋雨下的南阳河水,波涛翻涌久久难息。

    粮食遭了劫,最多损失一些本钱,好歹初七以前已囤积了部分。

    按照三倍市价卖给官府,相互平衡一下也还有个薄利空间,本钱保住不成问题。

    苏广山想到这一层,即使心情沉重,也不至于会慌了阵脚,因为他笃定知府再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

    在苏广山眼里,这种出城去借银,全都是蒙人的把戏。

    眼下年关刚过,各路州县都处青黄不接,一时能调出这么多现银,除了朝廷国库,还有哪座富足州县能做到?

    况且银子不比桑丝,运输起来极不方便,即便从汴梁城的国库里直接拨了银子,没个七八天时间是如何也到不了青州的。

    难道其中有诈?不成。就算有诈,他苏广山坐着什么都不做,也稳操胜券。

    倘若知府真的借来了银子,自己的粮食又不能在半月间如约筹齐,那……大半辈子积蓄的家当,都将付之东流。

    想到此,苏广山后背一阵发凉。

    又细细在心中思虑了良久,总觉得自己的推测站得住脚。

    抬首问道:“你可确定木箱里面装的都是银子?”

    “这个……小的倒是没有亲眼瞧见。”下人见苏广山面色如常,暗暗松了一口气。

    “嗯,你继续盯紧点,看拉进来的究竟是不是银子。”

    苏广山心知漕银交接、装箱、押运都有一套规定流程,严格之处绝非常人随意可见。

    摒退下人后,苏广山回到书案前,摊纸研磨,略一思量后,提笔缓缓写道——

    「草民苏广山拜见赵副使,广山祖居青州,本是一介草民,胸中抑无大志。怎奈家中穷困,为了活命,机缘巧合下,入了经商一途。

    行商数十载,一直秉承大人照拂,小人总是寻机回报。

    今年元旦,小人与青州知府做漕粮生意,本想顺手将其中盈利孝敬与您。

    奈何,粮食屡遭劫掠,已无法在纸约半月内筹齐上交。

    除此,青州府衙今日已筹足购粮银钱,小人虽心生疑惑,但因身份卑贱,无法证实。

    还望赵副使垂怜,帮忙打探一下,购粮银钱是真是假。

    如若是真,小人自无话可说,定将所有粮食按照约定低价给了官府;如若是假,小人则尚有转圜余地。」

    苏广山搁下笔,拿起信笺抖了抖尚未干透的墨迹,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读到‘所有粮食按照约定低价给了官府’这句时,眉头轻蹙,转了一转眼珠子,复又拿起笔在‘粮食’二字上划了两笔,在旁边写下‘一切’两个字。

    “来人啊。”苏广山终于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话音才落,门外噔噔跑进一个青衣下人。

    “把此信用信鸽连夜送出城,切勿误事。”苏广山将信笺横纵折了几折,交予下人。

    看着下人转身的背影,苏广山眼中又莫名燃起不甘的火焰,一如当年刚开始经商一样。

    朝廷的态度对现在的苏广山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正月初五,盐铁使赵环捎来口信——「寇隼任用死囚叶念安已得到官家许可,今后要配合好新任知府筹粮一事,莫要失了大宋子民的本份!」

    这话里话外皆是威胁意味儿,令苏广山也是无体生寒,惧怕之余又心中恼火。

    自己在下面起早贪黑地给上面人赚银子,如今遇了问题欲让主子做主了,主子反倒是抽了他一鞭子。这等委屈只得憋在心里。

    转念,如若朝廷中没人撑腰,他苏广山即便有金矿,掌握再多的商铺、酒肆、地契,也绝没有站在寇隼面前打擂的资格。

    他深知改变不了官民身份这个事实,所以只能靠朝廷支持他,如此才能放开手脚去做,才有翻盘的机会。

    怒归怒,恼归恼,苏广山还是相当拎得清轻重。

    自己手里的银子也不过是朝廷做出来的,官家说这是银子,它就是暖人心的银子;官家说是废铁,它就是一无是处的废铁。

    这几日丝毫不敢生事,一心扑在筹粮上。可是‘本无杀虎心,虎有伤人意。’

    按目前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叶念安这头深藏尖牙利爪的老虎就快咬到脸上来了。

    苏广山咬了咬牙,真到你死我亡的时候,不信上面的人还能坐得住!

    这些年盐铁使通过苏氏车马行,贩卖私盐的证据,一笔一划他可都记得清呢!

    半月期限一到,交给寇隼的不仅仅是七百万石粮食,还有用心在做得一本本盐帐。

    “扑棱棱~”一只苍灰色信鸽脱离驯养人的手臂,煽动翅膀,刺破黑暗,向远方飞去。

    声音划过到书房窗柩时,苏广山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要逼他把‘一切’都交出去。

    人生不过是七处起火、八处生烟。

    既然逃不过,那何不加把柴火,将这烈焰烧得更旺一些!

    苏广山盯着信鸽消逝的方向良久,心中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