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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小传:正传 第二章 天刺再现(上)

    燕罗回到了自己在庐州城最东角租住的小屋,奔波了小半个月的时间,终于能好好歇口气,冲了个凉水澡后,将门窗锁好,才安心的睡下。虽然只是个末等的丁等刺客,但是刺客这行满手血腥的职业,保不准就会被仇家盯上丢了小命。所以即便是这样炎热的夏季,燕罗也是将屋子锁得严严实实,将兵刃收藏在枕头下和手边。

    第二日清晨,燕罗趁着第一缕晨光,从庐州城的小东门出城,赶到自己经常训练的山林中修炼。已经有些许日子没有来此训练,燕罗重新扎了十几个草人之后,按着训练营的通用方法将草人插好挂住,模拟各种刺杀目标的动作来进行刺杀训练。

    这一年残君阁规定的任务本已经按量完成,燕罗本是打算好好的歇上一段时间,可是昨日与黄煞又一次的矛盾冲突,再见到李三九和那个不人不鬼的残废老头之间的天壤之别后,燕罗收起了稍微有些萌芽的懒散,突然拼命的训练起来。

    燕罗连续射出四五只飞刀,将各个角度飞来的草人挨个刺穿心脏位置。看着小半个时辰就被自己砍的支离破碎的草人,燕罗擦去满脸的汗水,脱掉上衣,又去扎了十几个草人。

    太阳很快就爬上了天空当中,炙热的光线烘烤着燕罗汗淋淋的脊梁,将一身汗水蒸发的剩下一摊细细盐粒。燕罗立起身子,将之前已经坏掉的草人从木桩上踢掉,重新装上新的草人。

    燕罗靠在草人木桩上,抓起破布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浆,露出了左胸上的一块青色胎记。孤儿出生的燕罗,大概一两岁的时候就被丢弃在了庐安当门口。当时身上只有一块质地不错的玉佩,上面刻了个“燕”字,而他左胸上的青色胎记约莫像个“罗”字,所以被训练官起名燕罗。他几乎很少去为自己的身世苦恼,因为刺客一行,无时无刻不在拼了命的刺杀或者保命,燕罗自然不会让这些压根没有头绪的事情去影响自己刺客那种波澜不惊的心性。

    歇了一会后,燕罗再次训练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燕罗拼命的训练,但是今天却丝毫不在状态,心神不宁难以沉入刺杀时的冷漠心境。一拳打穿最后一个草人后,燕罗愤愤地跺了跺脚,努力的想将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却适得其反的让自己浑身都有些不安的躁动。

    “罢了!”燕罗一拳打断固定草人的木桩,将身上的汗水擦干净,穿好衣服,便打算回城去分部看看新的任务。

    等到燕罗回到庐州城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时候。饿了一天的燕罗在街边的烧饼炉子上买了几块烧饼,胡乱填了填肚子就往城东庐安当跑去。已经是残君阁一年轮的最后一个月,大部分的刺客都完成了一年的任务,趁着最后一个月好好的放松一下,所以这段时间虽然有不少生意上单,但是庐安当却很少有刺客来翻看任务目录。

    巴掌柜见燕罗又来,也是有些诧异:“燕罗,你才交的任务,怎么又来?”

    燕罗抓过账本,躺在太师椅上就一条一条的翻看起来:“果然这轮年末,都没几个单子交出去。”

    巴掌柜看太阳已经西落,便将窗户支开,准备迎接晚上的凉风,顺便与燕罗道:“这半个月基本上没多少单子交出去了,虽然单子送进来的不少。”

    燕罗直接翻过丁等任务的几页,直接跳到丙等任务的几页,这才细细地看任务目标的介绍。

    “年轮末尾的时候,接任务的人基本没有,让我碰到个丙等的软柿子也说不定。”燕罗如此想到。

    “老天!你想趁最后一个月杀上丙等?!”巴掌柜看到燕罗翻看的竟是丙等名单,惊得直接跳了起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你才从训练营出来一年多一点,别贪心丢了小命。”

    燕罗不耐烦的推开巴掌柜,道:“所以我才这时候找找,万一能找到个软柿子呢。”

    巴掌柜摇了摇头,道:“我奉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一点好,软柿子好找,但是成了丙等刺客,明年你需要交的就是丙等的单子了,那时候可没那么多那么多软柿子了。而且丙等刺客说不定会把你当成软柿子,做个垫脚石还是可以的。”

    “想让把我当垫脚石?到时候看我能不能坐稳!”说着,燕罗指了指自己找到的一个目标,“你看看这个,我有机会不?”

    巴掌柜也知道燕罗性子犟得很,只好推开他的手,另找了一条给他看:“这一个吧,应该是现在丙等里最弱的一个。”

    燕罗顺着巴掌柜指的看了过去,道:“和尚?”

    巴掌柜点点头,道:“颍州的一个和尚,不是个好东西,趁着别人上香火的时候顺了个不得了的东西。那家没个练家子,也不告官,就找残君阁做了那和尚。”

    黑手掌柜负责生意的交接,一般不会透露主顾和刺客的信息,而刺杀目标的等级分类也都有黑手掌柜委派专人调查定下,所以给出的建议一般都不会离谱。

    “就这条了!”燕罗一拍桌子,丢了账本,窜了出去。

    巴掌柜叹了口气,将这条目勾画一圈。作为黑手掌柜,他站在庐安当这个黑手柜台上已经有了快三十多个年头,每年像燕罗这样痴迷追求等级而丢了性命的刺客见了太多,然而残君阁的规矩却让他没有丝毫权利去过问组织任何人接单子。

    虽然燕罗这个从训练营走出来才一年多的小子平时嚣张恶霸,但是却颇合巴掌柜的胃口,也不知道燕罗这一去能不能安然回来。

    看着楼上的样子,巴掌柜估摸着今天也不会有什么生意交付,便打算收拾收拾账本找隔壁的老伙计去喝上一杯。巴掌柜正关窗户的空当,便听身后一人道:“掌柜的,有单子给我看看。”

    “呵。”听出来这人的声音,巴掌柜叹了口气,“这下有好戏看了。”

    “颍州……不嗔和尚……小染寺……”燕罗盘算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收拾好背囊,花了三两银子从东家牵了匹瘦马,就出城沿着管道向鄞州赶去。

    赶路赶了两天的时间,这才在第二天的晚上赶到颍州。燕罗愤愤的抽了瘦马一鞭,心中埋怨,若是匹好马,这小段路程,怕是大半天就能到了。他收了马鞭,心中盘算着,等升到了丁等刺客,第一笔生意的报酬,就一定要买匹好马。

    燕罗找了间简陋的客栈住下,要了些馒头小菜,胡乱地填了填肚子,就窜上床睡觉。

    第二日清晨,燕罗找客栈掌柜问清了小染寺的方向,就向目的地赶去。

    为图个吉利,附近不少百姓都赶早希望能上第一炷开坛香,所以燕罗到了小染寺的时候,寺内香火缭绕,正是热闹的时候。

    来之前燕罗向客栈掌柜问了不少小染寺的情况,作为颍州城附近最大的一间寺庙,庙中和尚有近百人,要从中找出来不嗔和尚着实不易。燕罗也不敢直接向庙里的和尚打听,万一打草惊蛇,说不定自己也要丢了小命。

    燕罗思量片刻,便有了打算。他在庙门口的香火和尚手里先买了炷香,便随着人流向庙中走去。他挤在上香的人中,燕罗仔细的辨闻着嘈杂中的交谈,或许能从中听到什么消息。

    轮到燕罗上香的时候,他也诚心诚意地给大殿上的佛祖叩头许愿,愿这笔单子成功交付,升到丙等刺客。

    燕罗叩头时,旁边的铺垫跪下一人,而站在一边的和尚走了上来问道:“施主可是来求签的?”

    “上香求签。”旁边那人应道。

    燕罗心中一颤,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恐慌忽然从心底弥漫开来,手中的香火也险些拿捏不稳。他用眼角余光向旁边那人探查过去。只见那男子约莫三十上下岁,一身书生长衫,细皮嫩肉的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可他举手投足间,燕罗却能感觉到一种压迫和凶意,这是只有在生死之间往来反复中才能酝酿出来的气魄。

    燕罗上了香,赶忙站起身来向角落躲开,这股莫名而来的威压竟险些让燕罗拔腿就逃。可是,那仍跪在铺垫上摇晃着签筒的男子却有一种不可探查的神秘感,让燕罗克制住了逃走的冲动。

    那男子摇出了一个竹签,旁边的香火和尚道:“施主,请到门口的不嗔大师那解签。”

    燕罗心思一动,门口那个解签的和尚竟然就是自己的目标,听到这,燕罗慢慢地移动到门口,先看清这不嗔和尚是什么样子,等那男人走了再做计划。

    那男子坐到不嗔和尚面前,那和尚头也不抬,问道:“施主是来问仕途,还是来问姻缘?”

    “大师来帮我算算下半年的命途好了。”这男子嘴角微微一瞧,将手中的竹签递了上去。

    不嗔和尚结果竹签,低头在纸上写了几道,再喃喃算了会,这才道:“施主下半年命途大富大贵,出人头地,但命中好像缺了一样造化。若是能在这一个月内得了造化,定然前途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哦?”那男子仿佛玩味一般,将双手抱在胸前,“大师觉得这缺了的一样造化是什么呢?”

    不嗔和尚摇头晃脑,正要先骗些钱财:“佛曰,不可说。若是施主能再捐些……”

    不等和尚说完,男子眉间挑起,忽然凑上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啪”

    不嗔和尚神色惊变,猛地站起,撞倒了板凳,一身杀气轰然腾起,看了看没引起附近人的注意,这才低声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男子忽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抱拳道:“大师佛法高深,弟子佩服,今夜定当再来讨教造化。”言罢,便转身离开。

    不嗔和尚扶起被撞倒的凳子,也不在门口解签,将桌上的物件收拾收拾,赶忙躲了出去。

    燕罗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那长衫男子绝非寻常人等,方才在他旁边时,光凭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阴冷,便足以震的惶恐不安,而刚才与不嗔和尚对话时,不嗔和尚散发出来的一股浓烈杀气,竟然不能侵染那男子半分气魄。

    若是依那男子所言,今夜这小染寺中,估计有场血光凶案。

    燕罗用力晃了晃脑袋,将有些滞涩的思维清理清楚,不嗔和尚这笔生意,绝不简单,这不嗔和尚绝不是善类,而刚才那男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凭借燕罗刺客的直觉,他怕是再修炼个十年也非对手。燕罗不知怎么走出了小染寺,等到回过神时,才发现身后早已被冷汗浸湿。他赶回到客栈中,换了身赶紧的衣裳,心中有了另一个打算。

    是夜,颍州城中逐渐寂静下来,午夜的梆子敲完后,街上再也没有人了。

    小染寺大殿内,点上了两只贡烛,不嗔和尚跪在铺垫上,周边笔直的站着四个黑影,隐没在黑暗中。不嗔和尚点了一根烛香后,道:“请四位飘血楼的刺客来,想必都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了,事成之后,绝不可亏待各位。”

    白天那男子不可估摸的诡异,让不嗔和尚感觉实在不安稳,便从与残君阁起名的刺客组织飘血楼中请了一名乙等刺客和三名丙等刺客为他保镖,以防不测。

    靠近门口的那人道:“大师放心,这回有我们颍州分部的乙等刺客为你保镖,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不嗔和尚摇了摇头:“几位莫怪,这回贫僧要保的东西太过贵重,而对手也不是好对付的,所以才多请了几人。”

    靠近佛像的那人影有些不悦道:“可是看不起我飘血楼的实力,我亲自为你保镖不成,非要再挑选三名丙等刺客才安心?”

    不嗔和尚正要说话时,却听大殿外一脚步飘然而至,停在院中道:“不嗔大师,弟子来了,怎么不敢露面?”

    殿内五人面色旋即凝重,齐齐窜了出去,将那男子围在中间。

    那男子没穿白天里的那件书生长衫,换了身漆黑的披风长袍,他站在黑夜中,见了不嗔和尚请了四人来对付他,笑道:“大师果然是爽快人,连客套都免了。”

    这男子被五人团团围住,竟是面不改色谈笑风生,众人摸不清他的底子,也不知他是否有帮手在后,都不敢贸然上前。

    不嗔和尚咬了咬牙,问道:“可是那家请你来的?”

    那男子道:“我追了你手里的东西好些年,大师你若不手欠将它偷来,我也不会今夜来找你麻烦。”

    言罢,他神色霍然凶狠,将手一伸道:“交出来,留你个全尸!”

    一旁的一名丙等刺客见这男子目中无人,不由怒道:“好嚣张,找死!”话音未落,已是操起两只短剑杀了过去。

    可这刺客还没走出三步,那男子脚下一个侧步,鬼魅般紧贴在他的面前,将他惊得双手合起便要刺这男子心脏。男子冷笑一声,一掌上扬,“啪”的一声打在他下巴上,这刺客身子咔嗒一颤,已是颈骨爆裂而死。

    这男子将烂泥般的尸首丢到一旁,露出野兽觅食时般的神色,道:“大师好客气,竟请了飘血楼的刺客来对付我。”

    森森语气,在午夜时分,引得寒风阵阵,小染寺四面林叶沙沙,佛门清静之地,也陡然间鬼哭狼嚎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剩下四人被这男子一招杀人的气势给吓得连退数步,半晌那飘血楼的乙等刺客才惊起怒道:“好个手段!”话音未落,已是身形急退,而袖内所藏机关暗盒啪地打开,猛然间爆射出密密麻麻的银针暗器。

    那男子将长袍撩起,挥舞一下,便将这一波遮天盖日的银针给收在长袍之中。

    那旁另外两名刺客趁着男子阻挡银针的空当,已然左右上下,分攻而来。

    这男子大吼一声,本敛在长袍中的银针被他甩出,右边那刺客猝不及防,顿时便被射成了筛子,倒在地上,嘶嚎了几声,便扭动着血淋淋的身子死绝了。

    男子将银针甩出之时,却背对着另一名刺客,倒退欺来。那刺客哪料到这人如此诡异的进攻套路,双手双刀正要从上刺下,那男子猛然回头,双目一种仿佛雷霆狂号,震得那刺客身子一颤,动作滞涩,还未反应过来时,那男子已是回身一刀,将这刺客的双臂齐刷刷地给砍落地上。这刺客还未来得及痛吼出声,这男子回身又是一剑,贯喉而去,将他钉死在地上,眨眼间血流成河。

    那乙等刺客和不嗔和尚见这男子翻手间便杀了三名丙等刺客,动作狠毒凶残,又不拖泥带水,都被吓得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男子一手短刀,一手短剑,唰的一下又收回长袍之中,竟看不出丝毫藏匿,他抹去脸上沾染的一丝血渍,踢开身前的两具尸首,缓步逼来,道:“把东西交出来!”

    这是,那乙等刺客才回过神来,方才这男子一招一式,皆是直取性命的手段,但是却捉摸不到丝毫套路,这种高手,他也只是见过飘血楼的几个甲等刺客才能有的身手,其中差距,根本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但是刺客一行的规矩,收人钱财,便是被收买了性命。他一咬牙,将短刀抽出,挡在不嗔和尚身前,道:“你到底是哪路刺客,残君阁吗?!”

    这男子盯着这乙等刺客,极是蔑视道:“没想到你也看出来我是刺客。也罢,本就打算今日借你们人头来亮我名号。”

    那男子瞧了一眼冷汗涔涔的不嗔和尚,又对那刺客道:“你把这个和尚交给我,我饶你毫发无伤的回去,如何?”

    那和尚听了,猛地抖了一下,飘血楼的刺客看了一眼身后的和尚,道:“既然收了他的钱财,我就是给这和尚卖的命。”

    男子阴森地笑了几下,道:“飘血楼这些年刺客的水平没怎么涨,规矩倒是挺硬的。既然你那么守规矩,那我就成全你。”言罢,双目一睁,全身长袍轰然膨起,犹如厉鬼扑命,唰的飞来。

    刺客深知自己与这男子实力悬殊,周身上下已被他笼罩的毫无喘息余地,只得破釜沉舟,将舌尖一咬,将藏在袖中的全部暗器一股脑的全都射了出去,两只短刀也护在身前。

    这男子将长袍一掀,竟也射出漫天暗器,将这刺客的暗器一一截落,藏在怀中的单手快如奔雷,一出一入,丝毫不见刀光剑影,那刺客双手十指便喷血而断。

    撕心裂肺的痛楚旋即席卷全身,那刺客强忍着剧痛,便要用身子去撞开来者,可是他被猛地踏在地上,全身骨骼险些寸断。

    那男子将这刺客踩在脚下,道:“留你一命,告诉飘血楼,从今天起,我胡谷泰,乃刺客第一!”

    那刺客正要破口大骂这男子出言不逊,只不过杀了几个低等刺客便敢口出狂言,可是那男子从怀中摸出一块铁牌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顿时惊得忘了疼痛和愤怒,未回过神时,双目再是一团血色黑暗,便再也看不见其他颜色。

    他永远记得,双眼被毁之前,那从眼前闪过的一块铁牌,和上面的“天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