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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锦衣行:草蛇灰线 第八章 八方来贺

    短短半日,许轻雪成功钩连天星、开创自身气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淮梅,并正在朝外扩散,一时之间风头无双。

    许折坐在加长加宽豪华版马车中,吃着橘子。

    马夫趋马行至半路终于忍不住掉过头,开口道:“二少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许折慵懒地撩开绣着牡丹的帷幕,随手将橘子皮丢给路边的野猫,野猫嚼了一会感激的龇牙咧嘴。

    许折自然知道马夫想说的是什么,他同样很清楚待会回到族里,那些同族子弟会对他报以何种同情怜悯的目光。

    在别人眼里,是他许折自己丢掉了这莫大机遇,生生将他的表弟许轻雪捧上了如今族内同辈第一人的地位。

    上一次许家出了一个勾连星辰的天才还是一百多年前了,不过很可惜还未结丹便夭折了。

    再往上追溯,便是许家老祖了-----族里祠堂唯一竖着雕像的人。

    马儿走的很慢,因为豪车比较豪华,车底有一层隔间,以铜板浇筑密封,夏冬之日,可以开个口在下面放冰块或者暖炉。

    许折将帘幕挂到挂钩上,带着阴森森的笑欣赏着缓缓移动的景色。

    路旁常青树缠着寄生槲蕨,路旁有些枯黄的叶子被有心的扫堆起来,再远些,是一大片已收完麦子的麦田,雇工戴着斗笠弯着腰兢兢业业捡着地上枯黄的秸秆,等来日焚烧肥田。

    许折吃完最后一瓣橘子,看着忙碌的雇工,感叹一声万恶的资本。

    然后发现眼前这片田地好像都是他家的。

    大唐王朝自李渊晋阳起兵,于长安称帝,至今已有两千三百余年,于长安洛阳等地多次迁徙都,目前都城还在长安。这漫长的唐朝,农业种植技术、肥田手段、生产工具历经十数次改革与“西方蛮夷之奇淫技巧”的融合,已达到了相当先进的地步,很好地弥补了唐运衰颓带来的风雨不调。

    只要愿意好好耕作,没有罕见天灾,收成不会差。就算没有自己的地,只要肯出力气,绝大部分人吃饱饭是没什么问题的。

    肚子能填饱,古老的“抑商”就慢慢被遗忘在岁月的长河里。

    “二少爷,我又有一句话,你可能不爱听。”

    “那便不要讲,好好驾你的车,富贵。”

    马车辘辘,许折合上帘子假寐直到富贵轻声敲打窗框:“到了。”

    ……

    ……

    一俟归家,还未行几步路,便有一及肩短发的七岁小姑娘蹬着小短腿呼呼地跑过来,霸道地抱住了许折的大腿,仰着脸亲昵地叫到:“叔叔~你又回家了~”

    “一边玩去。”许折扯开她的手,轻轻将她推开:“你爹呢?”

    话音刚落,便见一光头汉子拿着小木棍,怒气冲冲地进来:“小妮子,你给我……呃,折子,我都没注意你回来了……”

    光头汉子瞪了躲在许折身后的小女孩一眼,丢掉木棍,摸摸自己的大光头:

    “折子,那许轻雪现在可不得了了,哎,你说你,你做这么大决定之前也不知道跟我商量一下……”

    许折乐呵呵地笑着,岔开了话题:“哥,咱家小仙女又怎么了?”

    光头汉子睁着圆眼,再次警告般地瞪了一下他女儿,对许折说:

    “小时候教我惯得无法无天,今早唆使七八个还没她大的小姑娘,组团偷人家刚出生的小猫,还没偷到,给人家送到我面前,丢人呐。”

    小女孩鼓着嘴,紧紧抓住许折腰间系带,撒娇似的摇了几下:“叔父,你劝劝我爹,他要打我!”

    许折:“哥,算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叔叔最疼我了~”

    许折拉着她的小手,带她出去晃悠了,顺便拿根头绳将她头发捆了起来。

    族里今天的气氛比过年还要热闹,不时有带着礼物走动的人,大部分许折都不认识,但观其华丽衣着……也就那样吧。

    许折小侄女缓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今天笑嘻嘻来我族里的某些人,说不得没得到甜头,转眼就骂我家门楣不修,穷的只剩钱了。”

    “我家小仙女如今出口就成章啊。”许折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却跃到远处被一群人簇拥着的许轻雪的身上。

    许轻雪一脸春风得意,正畅快地笑着高谈阔论,未注意到许折。

    “叔叔,直视我。”

    “什么?”

    她盯着许折平静澄澈的眼睛,说道:“看着我明媚有神的大眼睛告诉我,你一定有大计划。”

    许折饶有兴趣地问:“哦?”

    他的小侄女沉默了一会,用一种故作成熟的腔调说:

    “他们都说你许折这次亏到家了,都在传你利欲熏心胸无大志,为了钱和女人放弃了这个名额,都笑你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教过我,天然呆和儒雅书生切开都是黑的。”

    “有吗,不太记得清了。”

    她露出两颗还没长大的小虎牙:

    “我了解你的性格,你表面温柔随和,其实心眼可坏可坏了,就像每次给我买糖葫芦都要自己先吃几颗,还说替我试试有没有毒。

    不管许轻雪许诺给你什么条件,我可不信你真会那么好心、那么容易将名额让给他。真相只有一个,”她竖起一根小手指,“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了的,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那许轻雪以后会很惨。”

    许折笑容渐渐消失:“呐,猫可以乱偷,话可不能乱讲。”

    “叔叔~你放心弄那许轻雪,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早看他不高兴了。”

    “你这小妮子,神经兮兮的,平常少看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汇。”

    “叔叔你不爱我了,你都不叫我小仙女了。”

    “行吧,我亲爱的小仙女。”

    许轻雪在数人围绕之中,瞥见了许折,有些诧异于许折良好的气色。他对许折笑笑,而后推开挡在他面前的男男女女,径直走到许折面前,感慨万千。

    短短一夜,一切都变了。

    自昨晚开始,他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同辈之人纷纷示好,几位异性甚至还给出了某种不言而喻的暗示,他的父亲一扫往日阴霾,坐在床头满面春风的迎接客人,他的姐姐笑着说要再给许折送几只兔子……

    最让他畅快地便是昨晚族长亲自拉着他的手,笑意止不住:“老眼昏花,使明珠蒙尘。”

    只要不出意外,不日便有各家宗门、世家上门争抢他做弟子、客家甚至女婿。如今他还没有踏上修途,却已成勾连天星的“天选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他没有发现他期望的,许折后悔万分的表情,略有失望。

    他展开双臂,一任微风鼓袖,问:“士别三日,君再观我何如?”

    许折:“善。”

    许轻雪朗声大笑,搂住许折的肩头,过了许久才又开口:“表哥,这一次,你不如我。”

    许折轻轻揉捏着小侄女肉肉的小手,轻声说:“也许吧。”

    “许折,我打算去蜀山修仙,以后……以后怕是没什么相见的时候了。”他罕见地直呼许折名字,声音也多了些说不清的凝重。

    许折于心底笑笑,巧得很,我打算去蜀山那边教书。

    方才许轻雪身边的一群人还站在那边,听着许轻雪的笑声,观察着二人的神情,小声讨论着,男女皆有。

    “看许折的表情,装的云淡风轻,心底怕是都要滴血了。”

    “我看不像,我和他接触过,许维清为人确实有些雅量,而且他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心中应无多大戾气。”

    “在床上接触的?这病秧子时好时不好的,大概过不了七八日,又要瘫在床上动不了了。”

    “我不想与你这等龌龊粗俗之人讲话。”

    “自此以后,许轻雪与我等或是云泥之别,我几人是雅是俗,重要吗?”

    “许折此次失了大机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科举的心境……”

    “非也。天雨大不润无根之草,道法宽只渡有缘之人。不是他的,求也不得,是他的,不请自来。你们当真以为此次许折不让,他自己就能得了这个机缘了?天真。”

    “哎,许航,快过来,这边!”

    许航头上戴着高冠,思考片刻,放弃了与许折攀谈的打算,改而缓步朝人群走去。

    “许航,再有二十日便是院试了,你能考上么?”

    许航手里拿一把折扇,像说书人拍板一般地将扇子打在自己的手心:“我文才不输落清秋,秀才名位,囊中物耳。”

    人群里又有一人说:“书读得好,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还有那姓落的穷鬼孤儿,我就不信那个书呆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你看我,虽然不识字,但是一群识字的给我家打工。”

    许航笑笑,没兴趣辩解。

    冷暖自知。

    许折与许轻雪分开,拽着小侄女肉肉的小手走远了,中途还给她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

    ……

    草地,河边。

    天空有一剑自蜀山北来,剑上立着一黑衣少女z,腰间悬着一青色令牌。

    她不经意间朝前下方看了一眼,忽地,脸色一凝,紧接着厌恶之色涌上眉间:“禽兽之举,被我撞见,不得不管。”

    许折坐在草地上,托抱着熟睡的小仙女听着水流潺潺之声。他抬起头,一柄飞剑悬在他斜上方六七丈处,寂寂无声,有肃杀之意。

    “放开那女孩!”

    有一女子一跃而下,着黑色劲装,容貌婉约清丽,他仔细瞧了一会,发现认识,只是记不得名字了。

    话音未落,天上长剑挟厉风破音而至,直指许折。女子眉头紧皱:“她还只是个孩子啊,你这个禽兽快放开她!”

    许折照做,然后叫醒小侄女,轻声说:“她是我侄女,亲侄女,姑娘你误会了。”

    许闲音揉揉惺忪睡眼,望着那柄透着寒芒的飞剑,郑重地点点头,略思考形势,小心说道:“他是我叔父,正经人。”

    女子审视地盯着许折看了几眼,又看看小女孩,将信将疑道:“那是我鲁莽了。请问你是否认识一个叫许轻雪的姑娘?”

    同时,剑归鞘。

    许闲音站起来环住许折脖颈,笑盈盈:“认识,他是男子,长得没我叔叔好看。”

    女子微怔,“男子?”

    许折为她指明了方向:“就在那边,很近。”

    她点点头,扔下七八个铜钱,一小段助跑、起跳,身后长剑铮然出鞘,快速而完美地合在她脚下,载着她上升:“这钱送你了,买壶小酒。”

    许闲音嫌弃地看着几个铜子,举起小拳头:“要不是看她拿着剑,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上去就给她一拳……”

    许折笑笑:“不是好像,是真的很厉害。”末了又补充一句,“蜀山来的。”

    黑衣女子立在飞剑上嘀咕着许折:“长得堂堂正正,只是我为什么总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许折收起铜钱,躺在小溪岸边,嗅着秋草的气息,继续给她讲起了方才没讲完的故事。

    “喜羊羊被灰太狼绑在了柱子上,眼看就要被杀了,忽然跑出来一只穿山甲,说了一句话,灰太狼就把喜羊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