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陆的风沙很大。

    越靠近大陆的边缘，距离虚空越近，气候便越发的恶劣，秦冉不得不裹紧身上的长袍，她现在浑身都是冷的。

    她的心更冷。

    她生长在上层大陆，世家门阀之中，整个世界很少有人比她的环境更加优越，尽管她年幼就去了军伍之中厮杀，见多了血腥和尸体，可那是战斗，只是战场上的常事。

    身为秦家儿女，早已经对厮杀习以为常。

    她知道荒陆，知道南陆下面还有一片广袤的大地，知道这里是九陆的垃圾场，可却从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从未想过，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战斗和死亡，无关乎荣誉，即便是手足，也可以为了一块儿面包相残。人和人之间没有丝毫的遮掩，活的赤果果，天性没有丝毫的伪装。

    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信仰和未来，更没有过去和现在，每个人都按照着自己的本能活着，他们的眼中只有天性的残忍，犹如野兽。

    死亡变得毫无体面，活着更是没有尊严可讲。

    这是一片秩序崩灭之地，没有文明的光辉。

    这里是地面上的深渊。

    她跋山涉水几万里，以为找到了希望，看到的却是再一次的绝望。

    她不敢想，自己在这里长大，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更不敢想，他是否活着，如果他还活着，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她不再去想，她决定去做。

    她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敢于把人当做奴隶去贩卖！

    …………

    “说。”

    秦冉露着一双满是杀意的双眼，冰冷的犹如山巅的寒冰。

    她的脚下匍匐着一个人，已经身中数枪，可仍旧在不断的哀嚎着，他已经将他知道的全部说出去了，可是秦冉还是不满足。

    “我，我已经都说了！你……”

    她抬枪，松手，几百斤的渊鸣落下，在这个人身上又扎出一个洞。

    他断气了。

    这是这个镇子的头人。

    秦冉的心中毫无愧疚，就是这个人，在她到来之际，还亲手虐杀了一个女童，手段不堪入目。

    相比起来，她觉得自己还不够残忍。

    这同样是一个建在垃圾场周围的镇子，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剿灭了十多个这个的聚集地，每一处都有人口贩卖，大多数都是小孩儿。

    此刻，一群小孩儿聚集在镇子中心，茫然而恐惧的看着秦冉，瑟瑟发抖。

    大人们已经跑光，或者是死光，秦冉也懒得去追，她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她提起渊鸣，随手插在旁边的空地上，走过去，蹲在他们身前，给他们一个个解开脚上的镣铐。

    “谁会开车？”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举起了手，秦冉招招手，拿出一份儿地图，递给他。

    “开上那辆货车，带着他们去城里，明白了吗？”

    小孩儿紧张的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里有食物，都带上，你们以后不用捡垃圾了，知道了吗？”

    听到这句话，这个小孩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却很努力的遮掩。

    看着十多个小孩儿上了货车，货车歪歪扭扭的开向荒野，秦冉返身提起渊鸣，拆解背在背上，裹紧了衣服，上了机车，再一次向着下一个贩卖点前进。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尽管她也知道这些小孩儿或许到不了城中，就会死在荒野上，可她顾不过来。

    太多了。

    她已经送走了十多群这样的小孩儿了。

    从那些被她杀死的头人口中，她已经推测出，荒原的人口贩卖，已经形成了一张大网，笼罩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贩卖，从货源，到交易，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庞大到她无法想象。

    能构成这样规模的，背后一定是有一个庞大的势力的。

    而这样的势力并不难猜测，秦冉心中已经有了推断。

    联盟七阀之中，只有韩阀一直在靠近荒陆的南陆经营，也只有韩阀能将手伸到这片不毛之地来，并且钩织成这样一张大网。

    一个月的时间，她辗转几千里，握着她的长枪，带着那具尸骨，不断的杀，不断的前进。

    她找到一个又一个的交易点，开始一个个逼问，问一个，杀一个，直到找到下一个贩卖点，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这张大网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从荒陆到月陆的这条路线，几乎被秦冉一个人摧毁了，但是她没有丝毫停止的念头。

    这样做无异于与韩家决裂，但是她不在乎，她是谁？

    秦家长女，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她决定就这样杀下去，杀一年不够，那就十年，什么时候杀光了，什么时候找到那个人了，什么时候停止。

    她，杀意已决！

    …………

    沈毅就在哪里躺着，像是死了一样。

    郭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牢房，坐在沈毅身边，掏出烟来，点燃了一根，抽了两口，他掏出一个小铁盒子，扔给了沈毅。

    “这是他们的骨灰。”

    “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的是不是！”

    沈毅忽然暴起，眼中充满了血丝，一下子就扑向了郭达，掐着他的脖子，就像是疯了一样不断的问着这一句话。

    郭达一脚踹在沈毅肚上，将沈毅踹倒在地上，冷眼看着他。

    “知道又如何？”

    “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沈毅又一次冲了上去，却直接被郭达按住了脑袋，嘭的一声，一巴掌按在了地上。

    郭达蹲下身子，附耳道：“知道了，他们就不会死了吗？”

    沈毅浑身颤抖。

    “知道了，你就不会杀他们了吗？”

    “杀他们的是你！”

    “看看你，多么弱小，弱小到只敢把仇恨寄托在我的身上。”

    郭达这一刻仿佛恶魔一样，不断的用话语刺穿沈毅的心，沈毅浑身挣扎，可是郭达的手就像是铁钳，按着他动弹不得。

    “活着，不好吗？”

    郭达说完这句话，松开了手，沈毅也停止了挣扎，只是哭泣，他在抽泣。

    “他们都是为你而死，可你现在连恨她都不敢。”

    他掏出那本功法，丢在沈毅的脸前，转身离去。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