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王琦一闹，大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北军中候，可以组成监察队，但其人数一般都在一二十人左右，何勇刚上任就狮子大张口，要组建四百人的新军。

    其他校尉嘴上不说，其实内心的想法和王琦差不多。

    “各位大人，可知陛下派我来做北军中候，所谓何意？”

    有些话不说透，何勇觉得今天恐怕很难达到目的。

    “陛下天威难测，岂是我等可以揣摩的。”

    不急不慢的回了一句，方重说起陛下，并无明显的尊重之意。

    “诸位大人，今天大帐之内没有旁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陛下派我来，无非是想要借我之手，引发北军将士不满，然后找人取代各位大人。”

    一边说话，何勇一边偷偷观察五人神态。

    步兵校尉方重，屯骑校尉吴石两人脸色正常。

    射声校尉周恒和长水校尉唐卓听完，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两人目光死死盯在何勇脸上，似乎是在考虑何勇语言的真伪。

    而越骑校尉王琦，则面露愤怒，估计心里又在骂娘了。

    看过五人脸色变化，何勇对五人已有所了解。

    方重和吴石老奸巨猾，周恒与唐卓只是将才，而王琦，何勇不想搭理他。

    “中候大人此言，可是陛下意思？”

    古代没那么多后宫争斗剧可看，即便唐卓已身居高位，他也只是领兵有方的将领，根本摸不透朝堂中的人心鬼蜮。

    这是个老实人。心中给唐卓贴上标签，何勇微微摇头，在唐卓有些不满的目光中，接着说道：“唐大人，有些话君主不说，但不代表他没有那种想法。”

    “诸位大人都曾征战外域，镇压乱军，可以说是战功赫赫。”

    “但是新帝已登基四年，各位大人可曾受到陛下召见或是封赏？”

    话说得太含糊，何勇怕唐卓听不懂，索性直接说个透彻。

    “不曾。”唐卓老实回答道。

    “北军为拱卫京师的南北禁军之一，对陛下而言形同卧榻守卫，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若是唐大人，可会对自己的亲兵不闻不顾？”

    “这……”

    何勇要是给唐卓说大道理，他或许听不懂，但何勇把他们比作皇帝的亲兵，唐卓很快吃透了何勇的意思。

    没有任何将领会忽视自身安全，刘宏作为皇帝更不会。

    上任四年，刘宏都没有召见“卧榻之侧”的五名校尉，其原因无外乎两个，一，绝对的信任。二，这五人不值得刘宏重视。

    刘宏作为新君，与五人素未谋面，信任谈不上，那么他为何不重视身居要职的五人呢？

    唐卓不是傻子，他忿忿的哼了下鼻子，没想到自己一心为汉，刘宏想的却是如何算计他们。

    “唐大人不必太过愤慨，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并不是针对大人，只是大人职位太过重要，他不放心罢了。”

    怕唐卓想不开，再闹出不必要的事端，何勇还是向他解释了几句。

    “陛下若想换人，直接下道圣旨，老唐我解甲归田即可，何必整这些弯弯绕，平白让人难受。”

    身为汉臣，唐卓尊重皇帝，现在平白无故被君主猜疑，他心里不是滋味。

    “唐大人爱国之心让在下佩服。”

    汉末，校尉掌握军队实权，比一些杂号将军还要厉害，唐卓可以为刘宏放弃权势，可见其心忠于大汉。

    在老实人后面再加上“忠心”二字，何勇越发喜欢这位颇有些刚正的唐大人。

    “不过唐大人，您愿意放弃兵权，可是那些跟随您征战沙场的将士们，他们愿意吗？”

    换将事小，军心事大。

    毫无理由的罢黜一名军官，或是将其换到不重要的职务上，对于追随他的将士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北军驻扎于洛阳，它不仅是大汉精锐之师，更代表了皇家的脸面。

    而且北军经常要与外族征战，若是这支来自京师的军队因为换将的缘故导致战事失利，刘宏恐怕要被百姓骂死。

    所以即便刘宏身为皇帝，想要动北军五校也必须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军心动荡。

    “所以他就把你这个小儿派来，企图引起将士不满，然后以不服皇权为理由，罢黜我们？”

    既然何勇把话都嚼烂了，唐卓也不再掖着藏着。

    “没错，陛下正是此意。”

    小皇帝刘宏自以为高明的计谋，根本瞒不过何勇。

    而且何勇还很清楚，刘宏此举意在控制北军，并不关心他在引起将士不满后，最后是死是活。

    若是刘宏能派几名卫兵陪何勇上任，何勇心里或许还会感激他，但他只给何勇了一枚用来激发将士不满的官印，就别怪何勇拿他来做文章。

    虽说刘宏的做法不仁义，但是何勇还是很感激他。

    若没有他的这番小心思，自己又怎么可能在姐姐成为皇后之前，获得掌握兵权的机会。

    开口先将小皇帝卖个干净，见五名校尉面露凝重后，何勇伸出三根手指。

    “各位大人只要能满足我的要求，我可以为诸位提供三个好处。”

    “一，我身为北军中候，可以缓解诸位大人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力保诸位大人校尉之职。”

    作为刘宏派来的人，何勇靠其勇武，已经初步在大营站稳脚跟。

    今后刘宏肯定要从他的口中来获知五校心思到底如何，只要到时候何勇多几句“忠心爱国”，在获得更好的机会之前，刘宏肯定不会再找五人麻烦。

    对于何勇所说的第一个好处，北军五校并不怀疑。

    “二，各位大人营地之事，我不会插手，只要把新军相关物资备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别想着北军在天子脚下，军队之中就没有猫腻。

    多报人数吃空饷，偷卖粮食军备，甚至贩卖战马。

    这些事情在军队中，已是常态。即便是老实人唐卓，也不敢说天水大营里没有半点污点。

    这些东西如果真的要仔细盘查，肯定有迹可循。

    之所以谁都不管，是因为监军入营，都会从各个队伍中分一勺羹装进自己口袋。

    而现在何勇直接表明，你们给我新军，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比起靠朝廷养活的兵马，自然还是自己利益更加重要。

    何勇的第一个好处保住了五校官职，第二个好处则维护了他们自身的利益，两点均切入五人要害。

    第三点还未开口，五人神色已经从凝重转为轻松，恐怕单凭这两点，五人就会支持何勇创立新军。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的打算，何勇还是将第三点讲了出来。

    “三，我操练新军之事，会主动禀报陛下，若逢战事不利，各位大人也能找出新的替罪羊。”

    “好，本官赞同中候创立新军之举。”

    “中候大人所需人马，可自行到营中挑选。”

    何勇连后路都给他们找好了，五人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但是在高兴之余，方重和吴石忍不住猜测，何勇为他们许下这么大的好处，甚至不惜将自己摆在替罪羊的位置上，其目的又在哪里？

    他们知道何勇是聪明人，肯定明白北军随时可能外出征战，他今日所说，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现实。

    他若只是中候，战斗胜负与其没有太大关系，但现在，何勇等于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样不惜拿自己的未来甚至生命做为赌注，难道何勇只是为了自掌一营，过过将校之瘾吗？

    ……

    各种想法在两人头脑中反复考量，两人实在琢磨不出何勇除了获得一部兵马外，还能什么收益。

    但是，不管有什么样的猜测，都不影响他们支持何勇，因为何勇已经将所有利害关系摆得明明白白，堂堂正正。

    深知对自身有利无弊之下，即便何勇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五校只能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这，就是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