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同双眼一眨不眨，凝视着程义山，静静等待对方的回答。

    程义山嘴唇微微颤抖，努力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发出声音，他回道：“我希望他能站出来，给我和玥玥妈妈一个道歉。”

    这个答案让祝同有点意外：“嗯……就这样么？”

    程义山颓然点了点头，“要说玥玥的死，最大的缘由是我，我才是责任最大的人。如果不是我给她买那个摄像头，鼓励她上传视频，后面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说完，程义山又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抽了起来。

    祝同用手掌托着下巴撑在大腿上，默默思索着已知的情况。

    首先就是既然程义山来找到这里，而不是找律师去法院，那就说明了他女儿自杀是经过了警方的勘验和调查得出的结论，而且他对于这个结论是承认的，没有疑问的。那么关于程玥玥自杀的具体细节就没必要过多研究了。

    其次，这个父亲的讲述里，其实还有一些部分是语焉不详的，比如，那个“粉丝”具体是如何诱骗了她闺女，最终导致她闺女自杀的？这个说法从何而来？如果这个“粉丝”真的有责任，为什么不找警察去追究这个人的刑事或者民事责任，难道是未成年人？

    祝同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对整件事有一些兴趣，也不想第一个上门的委托就推掉。不过他也觉得这里有不少猫腻，万一操作不好，很有可能会产生更糟糕的结果，那也绝对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祝同又闷头想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个结论，他拿目光偷偷瞄向姐姐，想看看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主意。然而祝同失望了，姐姐的表情在很明显的告诉祝同，她对这件事也是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这样吧，这整件事情相关的信息有点多，我们需要再研究一下您说的情况……”祝同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是早上9点多，“我们会在今天之内，给您答复。”

    程义山掐了烟，把他带来的那一沓打印纸递给了祝同，“玥玥出事儿之后，她妈妈就不再见我了。很多情况，我也知道的有限。这些是我收集到的所有资料，你们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我不知道的，也会想办法去打听的。”

    祝同接过那沓资料，摸了摸大概是十几张纸。收好资料，祝同掏出了手机，跟程义山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

    “不管是接还是不接，我们一定尽快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祝同说着，站起了身来。祝寒雪也紧跟着起身。

    “好。”程义山明白这是送客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径自出门去了。

    看着程义山有些佝偻的背影，以及他垂头默然离开的样子，祝同和祝寒雪都是一阵唏嘘。

    送走了程义山，祝同和祝寒雪肩膀挨着肩膀，凑在一起低头翻看着他留下的那一沓资料。

    看了一会儿，资料里面的一句话让祝同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样。

    祝同抬起头来在一楼看了一圈，发现顾小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忙问姐姐：“那个小丫头呢？感觉这里面提到的有个事情，对咱们这个年纪的人有点超纲啊。我找她问问去。”

    祝寒雪也在专注的看着资料上的内容，她头也没抬，用手指了指楼上，“刚才看她上楼了，应该回卧室里待着呢吧，她可能还没彻底恢复呢。”

    “嗯……”祝同一边点头应着，抽走了那张资料纸，小跑着上了楼。

    二楼自己原来的卧室确实房门开着，顾小晴半躺在床上，后背靠着床头，下半身盖着一个薄被，她正在低头玩着手机。

    “找你咨询个00后才懂的事儿。”祝同拿起那一页资料，走到顾小晴床边，拉了一个凳子坐下。

    “什么事儿？”顾小晴放下手机，抬头看着祝同。

    “找你打听个新名词是什么意思。”说着，祝同指了指资料上面的一句话，“这个是什么？”

    顾小晴看着资料上的内容，怔怔的发了会儿呆，然后就是一脸不屑的表情，“不知道。我年龄还小，不懂。”

    “来来来，帮你大祝祝哥哥一个忙。”祝同看顾小晴的样子，猜她应该只是不想说而已，又凑近了一些，向她好言相劝。

    “帮什么忙？”顾小晴没好气的道。

    “你看看那个父亲，程义山，他多可怜啊。他在我们这群小辈面前，哭成那个样子，唉……”祝同又想起了程义山那副老泪纵横的模样，不禁摇头叹息。

    “现在知道哭了，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女儿没了才后悔？我看他是活该。”顾小晴直接出溜到被子里，把自己蒙了起来。

    头在被子里，顾小晴却仍觉得不解气似的继续道：“知道闺女不能受刺激，需要关爱，需要照顾，还离婚。什么不负责任的狗屁父母？哭死了活该，哭死了拉倒。”

    看到顾小晴这么大的反应，祝同一开始有点懵，不过转念间，他很快回过神儿来了。

    祝同和姐姐带入的角色是这个悲恸的父亲，而顾小晴听完程义山的经历，带入的角色则是那个自杀身亡的程玥玥。再结合顾小晴自己的遭遇，她对这个父亲有这么大的意见，也就情有可原了。

    这时候，祝寒雪也听到了二楼传来的声音，她悄声走到了卧室门口，过来一看究竟。

    “她怎么了？”祝寒雪把嗓音压的极低，基本上只能从口型判断出来她说的是这个。

    “抨击不负责任的父母呢……”祝同无奈的笑了笑，不过眼神一转，他有了个主意。

    祝同隔着被子拍了拍顾小晴的肩膀，轻声道：“你现在帮我们，不是在帮这个父亲，你是在帮助下一个潜在的受害者。你想一下，如果这个人，就这么继续的躲在网络后面，继续这样诱骗其他的小姑娘，也许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经历跟程玥玥一样的遭遇。”

    祝寒雪也是个伶俐人，她已经大概明白这里是什么情况了，便也默默走到床边坐下，抬手轻抚被子里的顾小晴，“我跟你祝同哥哥想的都一样的，那就是不要再增加其他受到伤害的人了。”

    顾小晴仍旧是用被子蒙着头，一动也不动，什么话都不说，既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又过了一会儿，她猛地蹬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祝同注意到顾小晴的脸蛋儿微微泛红，眼眶也已有些湿润。

    顾小晴撇了撇嘴，抽了一下鼻子，“你不就想问什么叫磕炮么？我知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