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好饮，量却浅的很。酒过三巡，常公公已是醉意盎然。

    酒劲上来，他拍了拍手，吩咐手下的亲随小太监道：“把东西拿上来。”

    亲随小太监拖着一个红木漆盒上前。红木漆盒上盖着一方红布。常公公起身，扯去红布，漆盘上竟然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锭金子。

    常公公笑道：“皇上不仅赐了杂家司礼监秉笔衔，还赏了杂家三百两金子！司礼监秉笔衔杂家受之有愧。然而杂家不能抗旨啊，只能愧受皇恩。这三百两金子，就送给恩公你和大侄子吧！”

    三百两金子，折银三千两。足够老马和刘拾遗各在北城买一座大宅子。

    老马推辞道：“这怎么敢当？”

    司礼监掌印李芳道：“常公公一番心意，马试百户你就不要推辞了！”

    首辅严嵩亦帮腔道：“常公公真是识金银如粪土！再说了，马试百户、刘校尉也不是无功受禄！毕竟你们查办阴兵大案有功嘛！”

    老马拱手：“那属下和徒弟就愧领了！”

    常公公又从怀中掏出一枚挂着红穗子的双鱼玉佩：“这玉佩是我们五大镇守太监之间的一个约定信物。马老哥，刘老侄，你们做锦衣卫，免不了要天南海北的去办案子。譬如说，你们去南直隶办案子，遇到了难事，可以把这枚玉佩交给南京镇守太监。他见了玉佩，就能替你们办一件事！”

    大明五大镇守太监，分别镇守南京、大同、福州、甘肃、徐州五地。这五人在太监堆儿里辈分极高，且又都手握监军大权，是当地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司礼监掌印李芳虽然管着宫中三万太监，是清流言官口中的“阉党首领”。可他见了五大镇守太监，亦要礼让三分。

    老马没敢接玉佩，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锦衣卫家规，严禁本卫下属结交宦官。

    老马若是接了这玉佩，岂不是说今后会拿着这玉佩求镇守太监办事？那就又犯了锦衣卫的大忌。

    常公公看了看老马，又看了看陆炳：“陆指挥使，杂家知道你们锦衣卫有什么狗屁家规！怎么，难道你不让恩公接杂家的双鱼玉佩？”

    东厂督公陈宏阴阳怪气的说道：“常师祖说的对！有些人啊，就是看不上我们宫里的人。还弄了什么家规，严禁手下结交我们宫里的人。”

    陆炳没有搭陈宏的话，只是对老马说：“老马，既然是常公公的一番情谊，你就接了吧。”

    老马接过常公公手中的玉佩。

    内阁首辅严嵩善于笼络人心。他见刘拾遗年纪轻轻，既是陆炳的救命恩人，又是常公公嘴里的“大侄子”，今后在锦衣卫的前途不可限量。他有意笼络这个年轻人，道：“看刘校尉一表人才，不知成家了么？”

    刘拾遗摇头：“尚未成家。”

    严嵩道：“呵，巧了。兵部武库司郎中许从成家的千金待字闺中。那许从成可是咱们大明的功臣。在甘肃镇领兵打了半辈子仗，前两年被畏兀尔叛军的箭矢重伤。朝廷照顾功勋老将，将他从甘肃镇调回京，放在武库司养老。许家千金可谓是忠良之后。刘校尉少年得志，许小姐美若天仙，真可谓是郎才女貌。我就卖一张老脸，给你们做个媒。不知刘校尉意下如何？”

    严嵩能坐上首辅高位，除了会整人、杀人，更会看人、笼络人、用人。清流言官们私下里总说严党之人个个贪狞。其实不然，若严党全是草包，皇上还能把朝廷的家交给他严嵩去当么？严党之中，还是有不少能臣的。许从成就是其中一位。

    严嵩在笼络人上有一个诀窍，那就是宁肯雪中送炭，绝不锦上添花。官员们尚未发迹时，他施下好处。这叫雪中送炭。等官员们他日发迹高升，自然会感谢严首辅的恩德。

    若是官员们落魄时，他不管不问。官员们他日得了圣眷，大权在握。他再去巴结，就成了攀附。

    老马虽然是常公公的恩人，却已六十多岁，日暮西山。他此次被破格提拔为试百户，仕途上已经是走到了顶。严嵩是不屑于笼络的。

    刘拾遗则不同。二十郎当岁，前途无量。有道是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不信一世穿窟窿。严嵩是铁了心，要将刘拾遗笼络过来。

    严嵩提出给刘拾遗做媒。刘拾遗一脸茫然：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样就定下来了么？

    他一时沉默。

    倒是常公公一拍桌子：“好！严阁老保大媒，杂家替你去下定钱！这三百两金子，一半儿给你师傅，一半儿给你。正好够你在京城里买一座上好的宅院成家！”

    陆指挥使亦道：“当朝首辅保媒，我身为刘拾遗的上官，脸上都跟着沾了光。”

    老马拽了拽刘拾遗的袖口，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应承下来。

    当朝首辅给一个小校尉保媒，这是天大的面子。刘拾遗若是拒绝，未免不识抬举。

    刘拾遗起身：“谢严首辅！”

    严嵩眉开眼笑：“事不宜迟。来啊，去兵部武库司许大人家里，请他到这里来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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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城北兵部武库司许从成宅邸。

    北城寸土寸金，许从成一个正五品郎中的俸禄，似乎买不起这座三进三开的大院。

    许从成，甘肃镇的世袭军户出身。在甘肃镇与畏兀尔人打了一辈子的仗。从边军小旗，靠着浴血疆场，杀敌攒首级领功劳，一步步熬到了从三品的指挥右同知。

    三年前，许从成被畏兀尔叛军的箭矢射中了右腿，落下了残疾。

    皇上体恤忠义老将，亲自下旨将他调入京，由文官转武官，做了正五品的武库司郎中。

    由武官从三品，转为文官正五品可绝不是降职，而是高升。

    大明开国以来，官制上重文轻武。文官见武官高三级。若是武官想转成文职，还要有内阁的票拟，司礼监的披红，皇上的首肯。且要降四级任用。

    武库司又是兵部八司中最肥的缺，有道是武库武库，又闲又富。

    许从成从边镇指挥同知调进京，做了武库司郎中，算是大大的升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