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各省、道、府、州各有自己的刑案衙门。京城中，又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

    各级刑案衙门中，不乏办案高手。

    可所有衙门都承认，要论办案，他们不及锦衣卫。

    因为，锦衣卫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所没有的。那就是威！

    何谓威？使人畏惧便是威！

    君王立威，方法通常是打仗。譬如汉武帝为震慑朝内外戚势力，发动了针对匈奴的马邑之围。

    锦衣卫立威，方法则是杀人。锦衣卫创立百年，诏狱中的死有余辜者不计其数。枉死冤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官员、百姓闻锦衣卫而色变，正是因为即便是清白之人也怕死在綉春刀下。

    被陶胡子扎了一刀的佟二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片刻之后便一命呜呼。

    对于陶胡子来说，他的审讯方法简单的狠——不能确定谁是凶手？那就都杀掉好了！相比于指挥使和七爷亲自交待下来的差事，五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柳狐狸、老马、刘拾遗俱是一惊：这陶胡子，难道是个嗜杀的魔头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取了佟二的性命？这也太狠了吧？

    皇上用陈宏做东厂督公，用的是陈宏身上的“狠”。

    七爷鲍雨堂重用陶胡子，用的也是他身上的“狠”。

    不过柳狐狸心中清楚，这佟二虽不一定是凶手，可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滥赌鬼，抓到自己大哥和小干娘的女干情，横加敲诈——佟二这种人，死了倒也干净。

    佟二死了，佟大、佟三、店掌柜、店小二跪在地上，磕头如捣算。店小二甚至膝下一片湿漉漉的——已经吓尿了。

    柳狐狸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既然陶胡子唱了白脸，自己就要唱个红脸。这些年，他和陶胡子虽然相互看不上，办起案子来倒也配合默契。

    柳狐狸道：“你们给我听好了。凶手杀人的方法很巧妙。嗯，你们也知道，锦衣卫就是个杀人的衙门。我们百户大人很欣赏凶手的手段。只要他承认，我们百户大人不仅不会杀他，反而会将他招入锦衣卫麾下！如果没人招认，那就只好——把你们四个人都杀了！”

    柳狐狸说完这话，陶胡子边打着饱嗝边说：“嗝，嗯。柳试百户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你们这个凶手杀人的法子巧妙啊，差点瞒过了本百户的眼。我欣赏他！站出来承认，我会抬举他进锦衣卫做个校尉。”

    跪在地上的四个人一阵沉默。

    陶胡子从佟二脖子上拔下匕首：“不说，不说我可要像杀猪宰羊一样，一个一个宰你们了！”

    佟大猛然起身：“大人，我承认，是我杀了我干爹。”

    陶胡子笑了笑，坐到了椅子上：“哦？是你杀的人？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杀自己的干爹？”

    佟大回答：“因为小翠。”

    柳狐狸插话：“小翠就是佟掌柜的那位小夫人，你的干娘？”

    佟大点头招认：“是。”

    这位佟掌柜，三年从贫苦人家买来十六岁的小翠做填房。六十岁的佟掌柜上了年纪，那东西早就连鸟都吓不住了，不能人事。身为男人，床上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却用不了。任何男人都会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佟掌柜泄火的方式，是虐待小翠。或用竹篾子打，或用针扎，有时甚至逼她喝自己的尿。

    小翠身上伤痕累累，心里怀着恨。她又是如花的年纪，正是十八路弹腿横着练的时候，却没有闺房之乐。没有多长时间，她就和丈夫的干儿子佟大勾搭成奸。

    哪曾想，佟二撞破了佟大与小翠的私情。并以此为要挟，敲诈佟大的工钱去还赌债。

    佟大太想带小翠远走高飞。私奔倒不是难事，可私奔之后如何生活？这就需要一样人人喜欢的东西——钱。

    佟掌柜没有子女。如果佟掌柜死了，家产自然是三个干儿子的。小翠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填房，又不是明媒正娶——家产铁定没有她的份儿。

    不过佟掌柜在京城经营煤炭生意四十多年，家资颇丰。三分之一的家产，也够佟大、小翠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了。

    这里有一个问题。六十岁的佟掌柜虽然那方面不行，却能吃能喝，一顿能吃一只烤鸭子。等他老死——恐怕要等个二十年。

    佟大只好下定决心，铤而走险，谋杀佟掌柜。

    柳狐狸道：“嗯，你杀人的动机倒是很清楚。说说杀人的方法吧。”

    佟大道：“首先，我在干爹的茶里下了蒙汗药。待他熟睡，我进来将他的银票偷走。又将门从外面反锁。然后利用一根细线把钥匙送回他的袍袖之中。这样做，是为了官府查人命案的时候，栽赃给店家。”

    柳狐狸问：“这么说，今早我们开门进卧室之前，佟掌柜还活着？”

    佟大点头：“没错。当时他还活着，只是睡熟了而已。进门之后，我第一个扑到他身边，装作探他鼻息时，趁人不备用毒针杀了他。”

    柳狐狸笑着说：“想不到你心思如此缜密，又如此镇静。竟然当着我们面，偷偷摸摸的杀了自己的干爹。”

    佟大道：“这样做，不过是想掩人耳目。”

    柳狐狸道：“嗯，厉害厉害。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一个煤炭铺子里的小伙计，从何得来蒙汗药和那见血封喉的剧毒？对了，这毒到底是什么？”

    佟大道：“抹在针上的剧毒，名叫昆仑天蛤毒。”

    柳狐狸转头问老马：“老马，你是锦衣卫的活档案，以前听说过这昆仑天蛤毒么？”

    老马点头：“昆仑天蛤毒是世间奇毒。昆仑山寒冷无比，却有一种身含剧毒的蛤蟆能在酷寒中生存。据说，炼制昆仑天蛤毒，要取九九八十一只昆仑天蛤的血，放在一个盛满水的大锅中熬制三天三夜才能得到毒粉。这毒见血封喉。只要一枚普通的缝衣针，沾上一些毒粉，刺入人的皮肤，被刺之人立刻就会殒命。”

    柳狐狸站起身，走到佟大面前：“这就怪了。我刚才已经问过，你一个煤炭铺的小伙计，是如何得到蒙汗药和昆仑天蛤毒的？”

    佟大的回答让房间内的四个锦衣卫眼前一亮。

    “禀大人，是那沂州府的阴兵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