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秦书和苏青怡便来到了城外的刻书坊中。

    此刻，在院落的一角已经摆放了许多破书废纸，这些纸张，要么是被虫蚁啃噬过，要么就是浸染了太多的油墨，基本上都会被扔掉或者用来包裹一些东西。

    宋人向来豪奢，根本不知何为环保，何为回收再利用。还魂纸乃是南宋才有的一门技艺，说来其实也简单，就是将破书废纸泡在一个池子中，搅拌溶解，然后再进行煮浆，漂洗，最后摊压晒干，做成纸页形状。

    秦书在前世之时，曾经用旧报纸，包装纸尝试着在一家造纸厂做过这样的还魂纸。其制作的流程并不比树皮造纸简便，但却十分环保。由于还魂纸上残留着油墨杂质，所以纸页粗糙并带有墨迹。不过经过多重碾压后，这种墨迹就如同纸页上附着的纹路一般，带有一种沧桑感的美。

    其实，以纸造纸的想法，早就有造纸人尝试过，不过废书废纸比树皮更加难寻，并且造出来的纸张既不白净也不光滑，所以他们便放弃了。而秦书正是要化腐朽为神奇，让这种纸成为纸中的贵族。

    秦书觉得，此种纸张一旦出世，再配上独树一帜的文字内容，一定会发展成为汴京城中的潮流，就如同男人和女人都喜欢在头上插花一般，还魂纸必然会受到崇尚文艺的宋人倍加追捧。

    当秦书将制作还魂纸的想法告知苏青怡和刘大信的时候，二人都有些不太相信，以废纸造纸，怎么可能还能造成纸中贵族。不过见秦书一脸自信，苏青怡当即让刘大信按照秦书的想法去做，并再去请几位纸匠，待做出来样品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大规模生产。

    这种造纸方法也需要十数日才能看到效果，故而秦书和苏青怡交待过任务后，便返回到秦秀才书籍铺了。

    午后，二人刚吃过饭，李师师便拿着书稿来了。苏青怡和秦书连忙将其请进了后院大厅之中。

    “李姑娘，这位就是我们书籍铺的东家，也是我的妻子苏青怡。”秦书笑着介绍道。

    李师师朝着苏青怡点了点头，笑道：“你家倒也有趣，妻子作东家，丈夫作掌柜。”

    苏青怡朝着李师师微微屈身施了一礼，看了一眼秦书说道：“让姐姐见笑了，家里还是他说了算的。”

    此话，苏青怡显然是要抬高秦书的家庭地位，若秦书落了个惧内的名头，就让外人笑话了。

    秦书胸膛一挺，突然接口道：“对，我们家，大事我说了算，小事她说了算，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过大事儿呢！”

    此话一落，引得二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青怡没好气地白了秦书一眼，他的这句话简直是把自己惧内的名头坐实了。

    李师师看到二人如此有趣，心中突然有些发酸，在她心里，丈夫惧内，对自己的妻子才算是真爱，她心中的夫妻之情正是这样的。若不是深陷青楼中，无法脱身，她甘愿找一个喜欢自己的普通男人，粗茶淡饭，度过一生。

    当即，李师师拿出书稿，说道：“这些日子，通过众姐妹，我一共整理了二百零二首诗词，并且皆有署名。”

    秦书接过书稿，认真地翻阅起来，不多时，他就看到了好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等，这些都是汴京城中勾栏瓦肆中的名角，不但会唱，而且会写，不管刮风下雨，酷暑寒冬，都有无数观众为她们捧场，《青楼女子诗词汇编》一旦开始售卖，绝对能够引来无数购买者。

    “不错，不错。文采极佳，比我要强多了！”秦书欣赏着里面的美词佳句，忍不住赞叹道。

    “秦掌柜过奖了，我们女儿家不懂得家国天下，只会写一些闺中小事，伤春悲秋，登不上大雅之堂。”李师师谦虚地说道。

    “不，大俗即大雅，这样的诗词才能反映生活嘛！”

    秦书作为一个后来人，非常喜欢古代的唐诗宋词，不过在现在，宋词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唐诗，有语云：诗妻词妾，晚唐花间词还有大宋第一填词人柳永，很多流传于青楼妓馆的名词佳句都是不受正统文学所喜的，因为他们感觉其格调太低，最多也就能谱成小曲，供歌女吟唱，根本无法传承儒家的大道哲学。

    苏东坡的一些以词为诗的写法，才算让宋词的价值更高了一些。

    更何况诗词只是小道，在文人士子的心中，治国平天下的策论才是真正的大文章，比如苏轼之父苏洵的《六国论》，历经几十载，在汴京城的书摊之上，仍为畅销文章。

    “大俗即大雅，秦掌柜真是谈吐不凡，此话别有一番新意啊！”李师师惊叹道。

    一旁的苏青怡也是一脸崇拜地望着秦书，她一直以为秦书连《论语》的前三章都背不了，必然是个不学无术之辈，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愈加觉得秦书的心中有大道理，经常会说一些看似很通俗，但却能发人深省的话语。

    被人夸赞的感觉还是蛮好的，尤其还是被汴京花魁夸赞。秦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李姑娘，这书稿我就收下了，待到样书出来之后，再请你审阅。”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宣传的，直接到金钱巷镇安坊找我就行。”李师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与秦书、苏青怡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秦书和苏青怡将其送走之后，便一起回到了书籍铺。

    “有文采，有气质，有美貌，果然是汴京花魁啊，和其聊天还真舒服！”秦书忍不住感叹道。

    “怎么，动心了？要不要我将她请回来再聊两句。”后面传来苏青怡阴阳怪气的声音。

    秦书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家东家更吸引人一些。”

    本来，苏青怡都快要动怒了，却被秦书这句神转折迅速逗乐了，白眼道：“少拍马屁，赶紧干活儿去。”

    “是，东家！”秦书朝着苏青怡弯腰鞠了一个躬，然后乐呵呵地走向柜台，整理书籍去了。

    “讨厌！”苏青怡笑骂道，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秦书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