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试场中，立着好些顶帐篷，这便是乐科的考场。

    与外界喧闹场景不同的是，帐篷内一片安静，时有悠扬轻盈的琴声曲声响起，颇有一番动人之味。

    只是来参加乐科的少年们多了，难免有几个不通音律，却心中抱着一丝幻想的考生，他们抬手便是操琴弄瑟，而这时候响起的琴瑟之声，便成了负责监考的教习先生的噩梦。

    不过，多数考生还是有自知之明，打小就从未接触过音律，一窍不通之下，自然也就选择了弃考，免得到时候不但让自己难堪，还要拿个丁末让人嘲笑。

    某棵桃树下。

    方堪客轻靠着树干，从枝上折下一朵残败的桃花，放在指间轻轻揉捏着，百无聊赖的看着正前方那顶帐篷。

    姜韵已经进去多时，但方堪客并不担心，那小妮子生来便对音律之道极为有天赋。

    若是乐科考的是操琴弄萧，对她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等久了，难免有些困乏，方堪客双手怀抱在胸前，打了个大大的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帐篷被掀开，笑靥如画的姜韵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桃树下迷糊犯困的方堪客。

    她的笑容更甚，轻手轻脚的走到方堪客身边，抬腿踢了他一脚，然后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准备好好吓吓方堪客。

    方堪客昏沉的睁开双目，陡然见到一张鬼脸，身子猛地一震，登时就吓了一大跳。

    一连串咯咯笑声响起，姜韵右手掩着嘴，左手指着方堪客，眼睛都弯起了月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傻妮子，还不是为了配合你。

    方堪客苦笑的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小娘子乐科考的不错。”

    姜韵猛地直起了身子，骄傲的抬着头，说道：“那是当然。乐科的这一次，我可是凭自己本事考的，怎么着也得有个甲中。”

    方堪客笑着点头，说道：“怎么着都有个甲中？那看来又有了个甲上。”

    姜韵只是自信的笑笑，不点头也不摇头，问道：“我已经考完了，你不进去吗？”

    方堪客看了一眼远处，嘿嘿笑道：“我弃考。”

    姜韵狐疑的看了一眼方堪客，问道：“为什么？”

    方堪客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感受青丝滑过指尖的细腻，柔声说道：“文试三科再加上御科的成绩应该能勉强通过院试，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的考试太麻烦，看样子还需要好长的时间，我打算休息一会儿。”

    “而且，我确实有些累了，就弃考吧。”

    听到这话，姜韵瞪着看着方堪客，双腮忽然一鼓。

    勉强通过院试，就打算休息。

    有些累了，就弃考。

    姜韵不禁一阵无语，眼前的家伙也太不把院试当一回事了，那副满不在乎的任性模样，让人看了便不可遏制的升起一丝恼怒。

    但姜韵瞬间便意识到什么。

    那一句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一件事。

    这一切，竟然都是为了她。

    如果不是为了让她通过院试，说不定方堪客连院试都不会来参加。

    这不正是他吗？

    大大咧咧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然后对于她，他便用尽全力。

    然后她的事情过后，他甚至连自己的事情都可以丢掉。

    姜韵不知发怒还是要感动，又抬腿踢了他一脚。

    当然，很轻。

    她嘟着嘴，问道：“那我还要不要继续参加院试？”

    方堪客笑了笑，说道：“射科你也弃考，那张弓我怕你拉不动，更不要说正中靶心。至于剩下的术式三科，其实说白了只是修行资质的测试，不过你一定要去看看，看了有益无害。”

    姜韵拱着鼻子，不满说道：“你都不去，我一个人去做什么。”

    “你这丫头。”方堪客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忘了，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要让你在院试中摘冠，如今看来，已经有五科拿了甲上，再去术试随便拿三个成绩，只要不是太差，这首榜首名八成是跑不了。那徐自清看见后，还有什么脸来纠缠你。”

    姜韵哦了一声，很不情愿的说道：“那你在哪里等我？”

    方堪客无奈的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今天榜单就会贴出来，我会在文试殿前的那面墙附近等你。”

    ......

    ......

    苏杨柳坐在椅子上，他的身前摆着一张方形长桌，桌上有两本褶皱的蓝皮书，书本有些陈旧，封面上寥寥几笔写着书名，不过字迹却十分潦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正对面有一个布衣考生笔直的站着，手里也拿着一本旧书，看完后将书本轻放在桌上，然后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苏杨柳看着眼前满脸迷惑的少年，面无表情，沉默片刻后，问道：“还记得几个字？”

    那少年睁开眼，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说道：“只记得有耳目两个字，其余的都不记得。”

    苏杨柳点头，在少年名字后面写上乙末两个字后，便挥手示意后者离开。

    苏杨柳拿起宣纸看了看，上面有一大团名字，却未曾见到一个甲上的成绩，就连那甲末的字眼都没有。

    他着实有些无奈，摇头自语道：“那几个资质好的考生，恐怕都去了何清风那里。至于那季凌，十五岁之前便成了修行者，这术试三科不用想便是甲上，我倒是好奇，那些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都能取得什么成绩。”

    叹了口气后，他挥手道：“下一个。”

    小舍的木门缓缓被推开，一个身着素衣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苏杨柳头也不抬的问道：“名字。”

    那小姑娘轻声答道：“姜韵。”

    “霍”的一下。

    苏杨柳听闻这个名字，猛地抬头，然后目光一凝，紧紧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姜韵这个名字，他不但听过，而且非常熟悉，简直就像直接强行烙印在他心中的名字，让他不得不记住，不得不震撼的名字。

    礼科题目中何为礼者，给出的答案入木三分，见解独到。

    数科题目中，寥寥几字，轻松写下正确答案。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书科卷子，上半句落霞与孤鹜齐飞，那姜韵写下秋水共长天一色，几近完美的对子，工工整整到一丝不苟，竟直接将两句诗对成了千古绝唱。

    这三门，轻松取得甲上。

    而这还不算什么，最最让苏杨柳骇然的是，听说这小姑娘考文试所用的时间，竟不到十针。

    这是什么概念？

    单是读题尤其是数科那一大截题目，光是看完就要花上好几针的时间，更不要提分析、思考、作答等一系列的过程。

    换句话说，这小姑娘看一眼便知晓了答案，然后轻松写下。

    数科和礼科也就算了，那书科，没有高深的文学素养，以及那长时间的累积沉淀，是万万无法答出。

    而这个名叫姜韵的小姑娘，竟就这般轻松写下能流传千古的绝句，若非亲眼所见，苏杨柳是断然不敢相信。

    也就是说，这小姑娘在诗句方面，已近天人，甚至超过了天星学院的诸多教习先生。

    十针之内，文试三门皆是甲上。

    苏杨柳眼神不断打量着身前的素衣小姑娘，这小姑娘的容貌非凡，尽管一身素衣，但依然难掩她俏丽的姿容，再过个两年，便又是一代倾城佳人。

    姜韵被这么一看，顿时有些紧张，不知道眼前的教习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术科考核，就只是这般看，便能看出个大概？

    苏杨柳和于学正一样，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依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那个姜韵。

    他开口，试探性问道：“你叫姜韵？”

    姜韵点点头，轻声道：“是。”

    苏杨柳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林梦茜推荐你来参加院试的？”

    听到这个林梦茜这个名字，姜韵明显一愣，她翻遍整个脑海，也想不起有这样一个人。

    但她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方堪客给她的那封举荐信，便是这个名叫林梦茜的人写的。

    姜韵缓缓抬头，有些不敢肯定的说道：“应该是的。”

    “应该？”苏杨柳也是一愣，旋即疑惑出声：“你不认识林梦茜？”

    姜韵点了点头，认真说道：“不认识。”

    苏杨柳眼中疑惑更甚，追问道：“那你是不是那个作出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姜韵？”

    姜韵说道：“我是。”

    苏杨柳再问道：“只用了十针？”

    姜韵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大概只有七针。”

    “嘶！”

    苏杨柳倒吸了口气，眼中露出深深的震撼。

    他终于从姜韵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数字。

    七针，竟然只用了七针！！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怪物！！

    苏杨柳强行平复内心的震撼，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脸上露出淡笑，保持着教习先生的风度。

    他忽然有些期待起来，既然眼前的小姑娘能在文试三科中，轻轻松松取得甲上。

    那么这术试，她到底会如何？

    那张大大的宣纸上，究竟会不会出现“甲”这个字眼！！

    苏杨柳将桌上的一本旧书向前推了推，示意姜韵拿起来看，说道：“第七页，第七行，说出上面写了什么。”